邵秋实循声看去,但见一楼的大厅中央,搭了一个台子。
那台子比一楼高,比二楼矮,高度介乎一楼和二楼之间。
台上摆了一张方桌,方桌后摆了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了个山羊胡的中年人,两指夹着一块黑色的长方硬木往刷了柿漆的方桌上一拍:“八月中秋薄露,路上行人凄凉,小桥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
中秋刚过,这句定场诗也算应景,由说书人抑扬顿挫中气十足的嗓子喊出来,当场便有人叫了一句好。
说书人放下醒木,朝着四方虚拱了拱手,刷地一下甩开一把折扇:“上回说到,城里富户木子家,因一场雷暴雨,与穷得响叮当的三契家抱错了孩子。木子家家财万贯,为别人富养了十五年的女娘,自家亲生的娘子却在外受了十五年的穷,吃了十五年的苦。终于在前不久,这亲生的娘子回到了木子家……”
说书人寥寥几句,就将十几年前木子家与三契家的换子旧事娓娓道来,邵秋实终于明白为何周围尽是些喝香片吃瓜子的人,因为他们压根不是来吃饭,而是来听说书的。
八宝珍馐酒楼一共四层楼,其中一楼大厅和二楼以屏风隔出的一半隔间是听说书用的,二楼剩余的一半包厢和三楼四楼的包厢,才是专门吃饭用的。
邵秋实如今坐的,以及她从窗户透出去看见的,都是听说书的座。
这时,雨儿又是一屈膝:“岑娘子请在此安坐稍等,奴去给排队买八宝酱鸭,买好了就回来找你。”
“不急,”到了这里,邵秋实也明白这鸭子不等她把换子的评书听完是买不回来的,泰然倒了一杯香片,“你先给我点些楼里的特色,要有菜有肉,多点几个甜口的点心,我一边吃一边等。”
雨儿一愣,躬身应下。
雨儿出去不多时,便有跑堂端了菜来。
果然荤素搭配,还有浇了糖汁碎冰的西瓜酪,杏仁豆腐和斑斓糕,都是甜口又适合夏天吃的点心。
那西瓜酪做得地道,半透明的膏体并不是纯色的,里面还能看见大朵大朵的西瓜绒,看着就垂涎欲滴。
听书听书,既然是听,只需要带着耳朵就行,邵秋实听着下面说书人抑扬顿挫,全然不妨碍她就着西瓜酪啃鸭头鸭脖鸭腿,还不忘送下去一大口杏仁豆腐。
“真娘子回府,见过当家主母,假娘子送她出院。路过府里池塘,假娘子借口赏荷,要将真娘子推进塘里。真娘子在穷得响叮当的三契家日夜辛苦劳作,哪里是养尊处优的假娘子细胳膊细腿能比的?不仅没掉进池塘,还反手就把假娘子搡了下去。假娘子摔个狗啃泥加落汤鸡,被救起后上吐下泻,高烧三日不退。”
这些娘子怎么都爱把人推进水的戏码?在太原府的时候,傅棠就掉进过香汤里,傅莹也掉进过池塘。
“好!”邵秋实听得腹诽,旁边包厢里却传出一声欢喜雀跃的叫好。
邵秋实从啃鸭头鸭脖鸭腿的忙碌中拨空瞄了一眼,见那边坐了两名年轻郎君,或者说一名年轻郎君和一名做年轻郎君打扮的小娘子,这一声叫好就是那做郎君打扮的小娘子叫的。
相比小娘子欢欣雀跃得脸都红了的激动,小娘子对面的郎君表情就冷淡得多,甚至算得上生无可恋,显然是对这样的评书是丝毫不感兴趣的。见邵秋实抬头看他,还冲邵秋实做了个鬼脸。
说书人话锋一转:“假娘子却因祸得福,她污蔑是真娘子故意推她下水,惹得主母厌弃了真娘子。假娘子则以风寒高烧为由,暂时不肯离府,仍住在木子家,继续享受本该属于真娘子的富贵宠爱。”
闻言,隔壁刚还高兴得直拍手的小娘子恨恨地一拍桌子:“这假娘子脸皮真厚,吃人家的饭,住人家的屋也就罢了,打人家的孩子,还污蔑人,我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
啪!说到这里,说书人一拍醒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娘子意犹未尽地咂摸着嘴:“什么啊,今天的份又讲完了啊?表哥,你明天可以一定要陪我再来。”
被称呼为表哥的年轻郎君没说话,只掏了个银角子压在桌上,扭头走了。
小娘子连忙跟上去:“表哥等等我。”
隔壁桌前脚走了,雨儿后脚也进来了:“岑娘子,八宝酱鸭买好了。”
邵秋实抹了抹嘴:“果然这鸭子不等书听完是买不回来的。”
雨儿只做没有听懂:“今日人多,岑娘子久等了。”
邵秋实也不揭穿:“我们接着去芙蓉翠浓阁?”
雨儿屈膝:“岑娘子请。”
出了八宝珍馐酒楼的门,邵秋实上了停在门外的马车,车轮又辘辘地滚动起来,雨儿仍在车外跟着走。
这一走就走得久了,直接从午饭刚过,走到了晚饭时分。
邵秋实仔细分辨了方位,八宝珍馐酒楼和芙蓉翠浓阁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他们这是横穿了整个汾阳城。马车配合着雨儿的步伐走得极慢,可不得花上大半天的时间?
到了芙蓉翠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