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千扬走上前,扯了一下那人裹在身上的破袄子。
其实袄子本不是黑色的,但因为实在太脏了,所以看起来发黑。
那是一位老人,看上去得有七十左右,十分苍老。但他也只是老,却不脏,除了裹在外面的袄子破旧肮脏之外,里面的衣裳看上去还是干净。虽然也是缝缝补补,料子也普普通通不是新的,但至少有浆洗的痕迹,且能看出洗过不到两日。
燕千扬想,这应该是一位在两日前还好好地在家中生活的老人,却不知为何今日就冻死在街头。而且这样的老人因为过于衰老,本身没有劳动能力,跟懒死的就没什么关系。
可既然不是懒死的,两日前又还好好的,今晚为何出现在街头?
官差叹了一声,问燕千扬:“殿下,拉到城外去埋了吗?但这个时辰城门关了,只能明日再埋。”话刚说完,边上有人扯了他一下,往另外一个方向指了指。这官差赶紧起身走过去看,然后喊道,“这里还有一个冻死的,是个孩子!”
燕千扬紧拧着眉走过去,伸手把那个小孩子从地上扶起来。
孩子都冻硬了,死得透透的。可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四五岁模样,胖乎乎的,穿得也干净立整。他拉起孩子的手去看,指甲也剪得很平整,指甲缝里一点黑泥都没有。
官差说:“这有些不对劲了。殿下您看,这小孩虽不像富贵人家的,但看穿着应该也是家里好好养大的。城北虽都是贫民,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住贫民窟,还是有很多独立的宅院,有很多说穷不穷,说富也不富的中等人家住在这边。因为这边物价低,吃穿用度能省下不少。”
这些燕千扬是知道的,城北只是相对贫穷,并不是真正的全员贫穷。甚至还有些人是专门来城北做生意的,所以他们住的宅子也相当气派,也有使唤下人,过得和其它地方无异。
只能说,城北穷人相对更多一些,再加上有官府修建的贫民巷,越来越多生活有困难的人都会集中到这边来。这样的人住过来的多,城北的物价就会降得很低,毕竟买东西的都是没钱的人,太贵了卖给谁呢?物价低,地价也低,毕竟不会有真正富贵的人到城北来生活,所以这边的宅子也都卖得很便宜。
眼前这小孩应该是城北相对富裕的那些人家的小孩,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其它地方走到这边来的。可是他想不明白,这么小一个孩子为何一个人在外面走?都冻死了也没有人找?
他四下张望,静寂的街道上除了他们几个,空无一人。
宵禁了,没有人敢出来。除了官差,就连朝中要臣都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出来行走。
人人都知道,京城不太平了,人人都怕死,怕自己走出来一个不小心再叫人给杀了。
燕千扬有点心疼这小孩,他让官差把小孩的尸体送到官府去,并让莫顾之严查这小孩为何会死在外头。包括那个老人也要一并查清楚,不管是意外还是他杀,都得让家人来领尸。
官差们听他的话,开始搬运尸体,燕千扬在原地站着,微垂着眼想事情。
这时,不远的街角,有扇窗被人从里推开了一条缝,他看到有个人正冲着他招手。
燕千扬要走过去,边上官差拦了一下,“殿下,属下去看看吧!”
燕千扬摆摆手说:“不必,那是个小姑娘。”
冲他招手的人的确是个小姑娘,不大,八九岁模样。窗子推开不大一条缝,见燕千扬看见她还走过来之后,那条缝就又收紧了些。直到燕千扬走到窗根底下,才看到小姑娘塞出来一张字条。他刚伸手将字条接了,窗子立即关了起来,那小姑娘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眉心一直紧蹙着,字条打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父亲想要杀了我们。
燕千扬想,这字条跟刚刚死在路边那个孩子,似乎能对上了。
一个家境不差的小孩,为什么会一个人死在外头?为什么他的家人不出来找他?也不去报官?近日京城人口增多,但官府那边却意外的消停,连偷鸡摸狗的案子都接不到了。
他想,很有可能是那些孩子的家人想要他们死。
屋子里有声音传来,是个女人的哭声,再过一会儿又是孩子的哭声。
燕千扬知道一定是刚刚那个小姑娘,有人在打她,还有人在喝骂。他隐约听到几句,大概意思是:老子养你们干什么?都是赔钱货,死了算了。别在这碍老子事,老子要干什么你管不着。再废话老子就砍死你,连同这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亲生骨肉?亲生骨肉又如何?老子是男人,只要老子有钱,老子要多少骨肉就有多少骨肉。
紧接着就是一个女子崩溃的大喊:“那你回来干什么?你不如就一直在外面,我们娘俩过得也挺好,你为什么要回来?”
燕千扬懂了,是那些突然进京的人。他们在京中有妻有子,有宅有院,还有户籍。
但无论妻子还是孩子,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丈夫常年在外,可能一年到头甚至三年五年都不回来一回。当然,肯定是往家里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