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与道观,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庙宇那珠玉一般黄润的殿顶琉璃瓦,在日月下金光闪闪,大气磅礴。
刷了金粉的金身,在香油灯火的映照下,煜煜生辉。
反观那些道观,屋顶都是黑色小瓦,殿内都是黑不溜秋的泥塑雕像。
这些富丽堂皇的庙宇,与道观里朴素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道家追逐长生,平素不在乎名利,对于百姓,更是信奉与否,全凭本心。
经常锻炼,甚至自力更生,自做自吃的道士,大都面容清癯,一个个瘦的风仙道骨。
而和尚……
不事生产,却只用香油炒菜,菜肴不是竹笋就是蘑菇,顿顿都是这些山珍。
又不用劳动,每日醒来只要念念经、劝一劝香油钱。
很多和尚,每天的活动量更是除了上茅房,就没有离开过寺庙。
如此一来,自然是身宽体胖、肥头大耳,个个坐下都是一副佛祖像。
民众大都是愚的。
在百姓看来,肥头大耳富态相的和尚,自然要比沉默寡言的道士,更得人心。
于是,在和尚舌绽莲花、破绽百出的功德论下,无数百姓,将省吃俭用的钱,投进了和尚的功德箱中。
……
就算是家里有几十亩地的自耕农,也才只敢在来客的时候,用筷子沾了一滴香油拌凉菜。
然而,一到了寺庙,纵然你头脑清明,但是在和尚“业力论”的威胁下,也只能送上自己都舍不得的吃的香油,献上自己都舍不得花的银钱……
因为百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面对和尚那隐含威胁的话语,百姓只得孝敬……
人家可是说了,纵然你今生行善,但是说不定你前世作恶呢?
你也会业力缠身……
有朝一日报应了你。
(今生你是善人,不怕报应,但是前世呢?)
为了预防万一,无尽头脑清醒的人,却只得双手捧着,送上了好处。
……
对百姓,和尚们一副笑眯眯的弥勒佛样,只在言语里藏了威胁的机锋。
但是,面对一样是出家人的道家,慈眉善目们,就变作了怒目金刚!
争水、争地、争信徒……
道士的无为,换来了和尚的得寸进尺。
浮丘山这个道教圣地,已经聚集了数千“嘴快身懒、四肢不勤”的和尚们。
半数道家先贤修建的道观,已经被改为了肮脏地。
并且,还在谋划着驱逐道士,独占浮丘山的计谋。
……
这样的情况,不但在北方的浮邱山上演,就连南方的浮邱山,一样没能逃脱魔爪。
与一字之差的北方圣地一样,湖南浮邱山道派也岌岌可危了。
(浮丘山在河南淇县,浮邱山在湖南益阳。)
纵然浮邱山道士多达六千余人,却也抵不过汹涌而来的和尚们……
涌上浮邱山的和尚更多,已经过了万!
此时,主持浮邱山道家的,是李纯阳真人。
他是明廷有官身的九品都纪。
明朝有僧、道录司、度牒司,用来管理天下出家人。
地方上,每府设一名道纪司都纪、僧纲司僧正,主持府内各方外道观、寺庙的任命、监督等工作,级别是正九品。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明初,朝廷严格控制着僧道的数量,甚至,选拔各处寺庙、道观主持、掌教的时候,明廷是完全主持了一切事宜的。
英宗(土木堡之后),僧道人数就开始野蛮生长,到了后来,更是变成了只要给银子,朝廷就给僧道度牒(身份证)。
文臣一家独大的朝政格局,成了一切制度崩坏的罪魁祸首。
到明末这个时期,有度牒的僧道,已经突破了七十万之多。
至于没有身份的“黑户”,怕是两百万也打不住!
……
李自成攻入京师。
李纯阳置之一笑。
王朝兴替,千古常事。
明皇逃出包围圈,在本省扎根。
李纯阳置之一笑。
没事,占了京师的也不是外人。
明皇除非是悟了,选择在浮邱山清修。
若不然,道家是不会插手的。
吴三桂献了山海关,鞑子进了京。
李纯阳追求长生的心,不稳了。
悬崖之巅。
李纯阳叹息一声:“前元旧事,又要重演了吗?”
李纯阳的道心,出现了裂痕。
“师父!”
“师父!”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
山间道路崎岖,甚至除了道士草鞋磨出的痕迹之外,都不能称之为路。
小童年岁不长,自然走得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