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从乱葬岗爬出来,谁也不知的。倘若我父兄有一日去寻我,他们得到的消息,也只会是我暴病而亡。”
潘怀珍其实很虚弱,没说一句话,都要深深地喘上一口气,才能接着往下说。
“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我治不好的。在外头活一日算一日。唯一怕的,是我自己死后曝尸荒野,被野兽啃噬。于是,我在山上给自己挖了个坑,外边铺上木板,我临死前就躺进去,再盖上木板,身后事也就一了百了。”
说完话,潘怀珍闭上眼,呼吸粗重,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干了一般。
甄珠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太能干了!许多男人受不了的苦,你能受;男人遭不了的罪,你能遭。你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坚强、能吃苦,我很佩服你。”
潘怀珍这几年苦不堪言,被人嫌恶、唾弃,眼下却被称赞了,她心里很开心!
她面带羞赧的笑了笑,“夫人过誉了,别个女子是为母则刚,我这么拼命,却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卑贱如泥的。当然,命该如此,也怨不了别人。”
“已经比许多男子要强了。”甄珠犹豫了下,道,“药三分毒,你曾服用过大量偏方,因此我猜,你这腹部里的肿瘤,有可能就是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药,药效堆积,引起了恶变反应。”
潘怀珍身体一颤,发红的双眸恨意浓烈,“夫人,你说得有道理。我成了这副模样,很可能陈氏害的!
我与沈年华成亲两年都没有孩子,外边的人说些闲言碎语,陈氏自觉颜面尽失,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想来她是恨极了我,让我吃偏方的药,让我染上病,好找借口将我休掉的。”
甄珠一诧。
那陈氏只怕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让潘怀珍怀上孩子吧?
怎的变成了别的阴谋?
甄珠生怕她被仇恨蒙蔽了心神,安抚道,“过去的事,咱先放一边。你的病,我说能治,便能治的。你眼下先好好休息,等你好了咱们再聊。”
潘怀珍倏地睁开眼,含泪的双眸眼带着惊喜,“真的吗?我伤成这样,真的能治?”
甄珠哭笑不得,“先前我就说了能治,敢情你从头到尾都没信我呀。”
潘怀珍神色有些羞愧,“夫人,对不住,我拾荒后卖了些银子,也看过几回大夫,个个都说我没救了,让我告知家人,准备后事,我……”
甄珠拍了拍她的手,“真能治,放宽心吧。不过此事要跟你家人商量,让他们在免责书上签字同意才行。你看,我是不是即可让人告知你家人,让他们来?”
“不,不能。”潘怀珍坚决摇头,“我一意孤行嫁给冯年华,已是伤透了家人的心,若是他们再看到我如今的惨状,不知要痛苦成什么样儿。”
说罢,生怕甄珠误会,又急忙补充,“夫人,我不会让您为难的,我明日,不,我现在便离开。”
说着便挪动着身子,想要下地。
但人实在太虚弱,差一点便滚到地上了。
甄珠一把扶住她,“你莫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是免责书得你自己签字。”
潘怀珍满心感激,“谢谢夫人。若我病好了,我便终身伺候夫人。”
伺候她?
甄珠很认真的想了想,“大可不必。你若是愿意,便留在府里,帮我辅助管家打理王府。我给人治病时,你给我打打下手,我再慢慢教你些医术,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意,我,不,奴婢愿意!”
潘怀珍拉着甄珠的手感激涕零。
她被夫家抛弃,无家可归,挺着巨大的腹部在外流浪,是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游魂。
如今有人不但给她一个家,还教她医术,这怎的不让她欣喜若狂?
甄珠笑道,“我这儿不签卖身契,只签合作协议。除了工作时间,其余都是自由的,只要你不违反契约,你做什么都成。等协议满期,你可以续约,也可以离开。”
潘怀珍瞪圆了双眼,随之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似乎比方才她说起沈家母子虐待自己时,还要难过几分。
甄珠不明所以,“怎么了,我这要求很苛刻吗?那我改改。”
潘怀珍哭着摇头,艰难的跪坐在床上,给甄珠磕头。
动作缓慢而虔诚,像是佛祖的信徒。
……
甄珠在府里另劈出一间单独的屋子作为临时的手术室,而后开始救治潘怀珍。
首先,她利用穿刺的方式,给潘怀珍分批放出腹水。接连几日,一共放出上百斤重的腹部积液。
潘怀珍的腹部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过没几日,便消了大半,裤头松得能装得下三个她。
她喜极而泣,拉着甄珠的手千恩万谢,直说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甄珠苦笑,其实高兴得早了,真正的难关是肿瘤切除。
她打算让白衍给她当助手。
此外薄荷、麦冬也懂点医理,跟了她那么久,她们也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