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七年。
雪夜!
赵钦低着头木然的往前走着,脚下的路延伸的很长,看不到去往何处。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了,赤裸的双脚不时传来阵阵痛麻感,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这条不归路上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许多人,这些人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长的看不到队尾在哪里,长的看不到来自何处,长的像是一条伏在大地上等待死去的巨龙。
大雪渐渐停了下来,远处得天空,像是化不开得墨一样浓稠,很快一弯被压缩成丝线的月牙儿便斜斜的挂在了广阔而深邃的夜空中。
队伍中男女老少皆有,雪地反射着淡淡的月光。
借着这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附近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凄怨和哀恸得神色,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他们佝偻着衣衫褴褛的身体,步履蹒跚的从赵钦身旁静默走过,彷佛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笑声,充斥在黑夜里的沉默像是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样,吞噬着所有人。
忽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得传来,打破了这夜的寂静。
赵钦循声望去,远处影影绰绰的有几骑身影正在逐渐靠近,马蹄踏在雪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在寂静的黑夜里缥缥缈缈。
漆黑的夜幕下,看的并不真切。
赵钦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这时,只见其中有一骑忽然开始加速,朝他快速的移动而来。
赵钦眯起眼睛,那一骑的速度越来越快,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像是鼓点一样声声敲打在赵钦的心头,很快骑兵便进到了赵钦的身前。
但那马背上的人影躲伏在马头的后面,看不到真容。
忽然,一道闪电猛然划破初晴的夜空,也划破了黑沉沉的天幕。
那马背上的人影,一跃而起,手中一把弯刀发出冰冷的光。
寒光一闪,赵钦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映入眼帘的先是广阔的夜空,然后是安静的大地,最后是自己的身躯—一个失去了头颅的身躯。
“啊!”
赵钦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他又做噩梦了!
他又做了这个他已经重复做了无数次的噩梦!
赵钦胡乱的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上沁出的汗水,拿起手边的一盏凉水一饮而尽,躁动的心脏终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您又做噩梦了?”
一个年纪和赵钦相仿的小内侍闻声慌忙跑了进来,跪伏在地上诚惶诚恐的问道。
赵钦没有回答。
实际上,他已经不能被叫做赵钦了,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赵桓!
而现在,是公元1125年的大宋朝,历史上常习惯把这一年称作宣和七年。
赵钦是去年的九月份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穿越到这里来。
他本是现代一名研究宋史的大学生。
某日,他正在和自己的导师研究几片据说是从宋钦宗陵寝,永献陵中挖掘出来的金朝砖瓦。
可当赵钦戴上手套刚一握住那几片金朝砖瓦时,一股浓郁的悲伤感却忽然从心底猛地窜了出来。
这个感觉来的是如此的猛烈,如此的猝不及防,而又如此的深刻,以至于赵钦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都开始旋转起来,他的双腿开始发软,然后浑身无力,随即眼前一黑,便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等醒来后便已经穿越到了这北宋末年,而自己也成了此时还是太子的赵桓!
赵钦收回思绪。
“无妨,起来吧。”
眼看太子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小内侍才谢恩躬身站了起来。
“可要替太子宣太医?”
“不必了,你且下去吧。”
赵钦下床走到窗边,此时刚过三更时分,天还未亮,月光透过帷幕帘幔间的缝隙偷偷地溜了进来,慵懒地躺在地上。
赵钦走过去,将帘幔拉开,月色瞬间倾泻下来,铺满了整个房间。
可赵钦却无心欣赏,他紧蹙着眉头。
去年的九月,也就是赵钦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张觉被斩首了,脑袋被水银泡着,送到了金军的帐前。
赵钦为了保下张觉,不顾刚穿越过来时还头痛欲裂的感觉,对他现在的父亲,官家赵佶,剖析利弊、苦苦劝言甚至可以说是哀求。
可结果非但没有救下张觉的性命,反而使本就不受宠的他,在这东宫之中被禁足了一个月,而且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紧接着赵钦又病倒了,在榻上又躺了三个月。
这也是赵钦为何穿越过来几个月,却昏沉沉一直无法适应这个身份转变的原因。
其实赵钦对这个张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他救张觉,不过是穿越过来后下意识的自保行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