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让大夫替那顽童把脉,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后微臣便向夫人讨要了剩下的那株作物,着庄子里善农的悉心照料,后发现此物喜阳,耐旱,产量极高,且一年可生长两季,于是微臣斗胆想将此物敬献给皇上。”
顾如忱点到为止。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陇南干旱,正是朝廷推广此物的大好时机,只是说了,未免有些插手过甚。
真正决策的人,不是他,是眼前这个。
看似只是一件简单的敬献,但顾如忱的内心却极为不平静。
从他的妹妹第一次将纸条通过黄兆佳送入他的手里,是不是就已经算计到了这里。
究竟是妹妹她测算无疑呢?
还是说,那个给他递纸条的不是他妹妹。
心底忽地冒出这个想法,嘴角一晒,又迅速消失。
怎么可能!
想起在天牢门口遇到的那个身影,不是他的妹妹,又会是谁呢?
皇上对此很是欣慰,他仔细地翻阅着顾如忱写的奏折,不似往常用八股文编写的华丽篇章,反而是言简意赅,尽量将种植方法事无巨细地写了出来。
“不错。”他点着头,翻到最后一页,正是顾如忱为这株作物绘的画:“爱卿还是不善绘制草木,等这批作物熟了,呈上来让朕瞧瞧。”
顾如忱掩面轻咳两声,弱点被指出,饶是他,都有些面红耳赤。
“是,微臣谨记于心。”
顾如忱正欲告退,皇上半眯着眼睛:“朕记得你娶的是翰林院修撰的女儿?”
“正是。”
“黄修撰教女有功,等陇南事了,便将作物推广一事交给他去办。”
“微臣替岳父先谢过皇上。”
顾如忱后退着起身离开。
心中满是疑惑。
皇上的意思他听出来了。
现在并不愿意先将这作物拿出来。
可是为什么呢?
陇南旱灾迫在眉睫,此时将新作物拿出来推广,不光是解了燃眉之急,更是彰显了朝廷的仁爱之心。
可为什么?皇上却不愿意将它拿出来。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在他身后,御书房的门缓缓合上。
皇上在他走后,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捂在嘴上,推测着顾如忱已经走远后,唇间压抑的咳嗽声,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扑来。
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把胸腔中的一切都给咳出来。月余前还清明的眸子一点点被绯色吞蚀,像是蒙上了一层粉色的白雾,看着可怖极了。
手忙脚乱地从暗格中掏出一瓶鼻烟,放在鼻尖上深深地嗅了一口,半晌过后,咳嗽才鸣金收兵。
只是胸口疼的让他有些坐不住,像是一滩软泥,又像是水沟里即将要腐烂的枯叶。
脑海中回荡着御医的告诫:“皇上,此药药性猛烈,风险极大,轻易不可尝试。再者,皇上思虑过度,本就劳神,又……”
皇上打断了御医的话,直截了当问:“朕若是不用此药,静心养着,还能有几天的活头?”
御医含糊道:“若皇上静心养着,大概能有三载。”
三载?
皇上知道御医不敢给他说实情。
自己清楚自己并没有几天可活了,甚至能活过半年,便已是上天恩赐。
只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但凡在朝臣面前露出一点异常,他便会成为下一个被蚕食的对象。
他不想,那就只能熬着。
扭头看着顾如忱的奏折,新的作物,就是新的希望,他希冀着四皇子上位后大力推广,成为新皇登基后,烧的第一把大火。
将这个浮云蔽日,腐朽崩坏的朝廷凭借着一己之力,让它走入正轨。
民为贵,君为轻。
只要新皇能够通过百姓收拢人心,那么他现在下的这盘,以自己为棋子的棋局,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被盘活了。
……
顾如忱带着朝廷的赈灾银和救济粮,走水路,从京城向陇南出发。
而赵淳珉,快马加鞭,带有少量的护卫,抄近道先去安抚陇南的灾民。
至于涌进京城的灾民,皇上好心地交由四皇子去安置,意在笼络人心。
可谁知他全部的心神并未放在此事上,而是秘密谋划着夺权篡位。
……
赵淳珉下马,便被眼前荒凉的景色惊到了。
尸横遍野,更有甚者,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
牵着马,还没进城,身后发凉,让他无端地打了个冷颤,回过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围了一圈人。
双颊凹陷,面露土色地盯着他。
说他也不对,应该是盯着他牵的一匹壮马。
一双双眼睛看得人只觉头皮发麻,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本王乃当今纯王,皇上命本王来此地赈灾,此地的县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