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恪说道:“土地兼并、财富兼并是难以避免的,也不是问题的核心。”
“核心问题是,如何有效的把赋税征收上来。”
“若朝廷能足额把税收上来,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可是圣人以为,是问百姓收税容易,还是问权贵收税容易?”
李世民再次沉默,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任谁都知道问平民收税更容易,甚至还能变着花样征收苛捐杂税。
想要问权贵收税,可谓是难上加难。
给权贵摊派苛捐杂税,那结果更加不堪设想。
“读史书都知道,汉武帝时期豪商众多,有些甚至参与政治。”
“这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的土地和财富兼并已经非常严重。”
“然而汉武帝就是能通过各种办法,从这些人手里搜刮钱财。”
“有了足够的钱粮,面对强敌匈奴以及变冷的气候,依然能打出强汉的威名。”
“可是天下如汉武帝者又有几人?”
“更多的君主是被权贵豪强裹挟,最终土地财富尽入权贵之手,百姓无立锥之地。”
“朝廷一文钱的税都收不到,国库日渐空虚。”
“一旦遇到天灾必然酿成人祸,最终导致改朝换代。”
说到这里,陈景恪再次顿了一下,才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土地兼并只是表象,核心问题是如何问有钱人征税,去救济活不下去的人。”
“问有钱人征税非常困难,需要一个强势的君主。”
“相对而言,问平民征税更加容易。”
“所以抑制土地兼并,让百姓直接拥有土地等财富,是一条相对来说较为容易达成的道路。”
李世民也不禁点头,抑制土地兼并也很难,可是远比问权贵征税要容易的多。
尤其是大唐初立,土地兼并尚不严重。
而他作为马上得天下的君主,拥有极高的威望,可以制定种种律法限制土地兼并。
虽然无法彻底杜绝兼并的发生,但能延缓这个过程就能延长国家的寿命。
隋文帝杨坚能抗住士族权贵的压力,彻底清查全国人口。
把士族权贵手里藏匿的人口全部抢走,让权贵事实上失去了拥有部曲的权力。
相比起来,出台抑制土地兼并的政令,反而并不算什么大事。
或者说,抑制土地兼并本来就是历朝历代都在做的事情。
只是大家的思路远不如陈景恪这么清晰罢了。
至于免税特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权贵和官僚真正拥有的也不是免税特权,而是免除徭役。
之所以他们不交税,不是国家赋予他们相应的权力,而是他们在利用自己的权力逃税。
收税的人是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收自己家的税?
朝廷管理比较松的时候,他们就公然逃税。
朝廷管理严格的时候,他们就把赋税转嫁到地方百姓头上。
朝廷征收十分之一的税,他们问百姓要五分之一。
对此百姓毫无办法,只能按照他们规定的数字交税。
朝廷也没有办法,因为治理天下要靠这些人。
甚至很多时候朝廷也懒得管,只要你把足够的税交到国库就行。
至于是怎么来的,无所谓。
百姓的死活?不过是一群牲畜了,死了再生。
就算是遇到比较英明的君主,最多也就是把其中做的比较过分的打掉,杀鸡儆猴。
没有办法真正解决这个问题。
越想李世民就越觉得头大,此时他终于明白了陈景恪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问题的核心是如何问有钱人收税。
陈景恪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当土地和财富兼并达到极致,百姓穷交不上税,国库空虚收不到税。”
“遇到天灾人祸,只能问穷人加税继续压榨他们。”
“最终的结果就是,穷人活不下去造反,国家灭亡王朝更替。”
“而每一次的王朝更替,都会有数以千万计的百姓死亡。”
“最终的局面就是,朝廷和百姓双输,而权贵和官僚才是最大的赢家。”
“说句大不敬的话,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天子而已,并不影响他们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真正和朝廷利益一致的是百姓,而不是那些权贵。”
“只可惜,以往的君主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把权贵视为自己统治的基础。”
“最终那些王朝也灭亡在权贵无止境的贪婪之下。”
李世民不置可否,陈景恪说的或许有道理。
可是事实是治理国家离不开官僚和权贵,如果他的思路得到推行,或许真的能延长国家寿命。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把权贵和官僚逼急了,马上就会改朝换代,也就没有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