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蒲牢不做反应,那叫柳寒烟的女子也像个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
眼看水钟已经过半,最终还是来自青楼的女子先沉不住气,忍不住提醒起来:
“蒲牢小姐,若是心有烦愁可以与我一说,小女子不善言辞,但还是懂些乐理之法,若是有意,可以奏于您听。”
“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看起来是很愁苦的样子吗?”
蒲牢疑惑地回问,虽然二人已经沉默了一个多时辰,但她却并没有感觉有多无聊。
这整个偌大的房间里都是她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像什么绣着鸳鸯的花帐,什么自己乱跑的木头青蛙,什么床沿上造型精美的浮雕,让她目不暇接。
唯一让她感到疑惑的,只有眼前那个一动不动的女人。
如果说付了钱就是叫人来陪她度过无聊时光的话,那这女人还算是干的不错。不像外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一样咋咋呼呼,这安静平和的样子倒是让蒲牢更乐于接受一些。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应该不足以睚眦那个整日不停追求刺激的家伙感到满足吧。
“小女子不敢,只是有些心疼小姐的荷包。”
那女人低着头,语气里显然就存着一股遗憾,
“听闻小姐给出了整整两大块银锭,恕我直言,寒烟自认为并不值得这么多钱。”
“为什么这么说啊?我看我哥给钱都是大把大把的呢。”
“大把大把么……”
柳寒烟沉思了一阵,若有所思地说到,
“恕我冒昧,但恐怕是小姐将银子与铜钱搞混了吧?”
“不都是钱,有什么区别?”
看着蒲牢那一脸认真的求知神情,柳寒烟叹了口气,总算是放下了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
她原以为,出手阔绰的千金大小姐肯来青楼,甚至点了一个女人,是为了满足自己一些难以表露的奇特嗜好的。
她以前见过那样的人,她们会把自己点来的女子打扮得极其精致,接着让自己带来的人将她们百般凌辱折磨,甚至不论生死。自己却在一旁欣赏着,无限满足于眼前发生的残忍的一切。
虽然出手无比阔绰,但那基本就是就给老鸨的买命钱。
这次收到那么多钱,她还以为是要买下自己的命,要自己受尽折磨痛苦而亡,所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但看到这番景象……
不错,这个自称蒲牢的女孩,似乎是真的分不清钱与钱之间的差别。
“小姐有所不知,这一两银子等于制钱一千二百多文,而寻常老百姓家一年到底吃不到几次的猪肉,一斤也只要不到二十文钱。一亩良田,最多也只要七八两银子。您刚刚给出的那些,恐怕是有三四十两吧,若是质地好些,恐怕都不止这个价格。这么多钱,您去托人买奴,恐怕都能随意挑上几十个身强力壮的。”
“居然这么厉害。”
蒲牢瞪大了眼睛,似乎十分震惊于自己这刚刚学到的知识。
而看她这副模样,柳寒烟还以为是这孩子心疼起了自己挥霍出去的巨款,便为她出起了主意:
“不如我帮您立个字据,您一会儿离开的时候去找官府,向他们指认这个骗了您不少钱的嬷嬷,虽然可能会丢点人,但那也好过平白丢了好多钱吧。”
蒲牢盯着眼前的女子,不仅又有些疑惑起来:
“你不是这个青楼的人么?居然不仅不为青楼赚了钱感到高兴,反而还给我出主意让我追回损失?这里不是你的家么?”
“当然不是了……”
柳寒烟的表情瞬间充满了悲哀的神色,但那情绪很快便烟消云散。
看到自己似乎讨论到了对方不好明说的过去,出于礼貌考虑,蒲牢便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提议让她把字据立出来。
柳寒烟轻轻起身,从床头的桌案上抽出了宣纸笔墨,勾画起飘逸灵动的符号。
蒲牢一边称赞着,一边讲出了自己其实不识字的事实,又把柳寒烟深深震惊住了。
“无妨,您可以这样说……”
柳寒烟说的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在那之后,那个美貌非凡的青楼女子拾起了琵琶,为她演奏了一曲又一曲美妙绝伦的乐曲。
大部分乐曲其实已经有些过时了,但对几乎没接触过这种东西的蒲牢来说,反而显得十分新奇古怪。
尤其是从她嗓中吐出的带着音调的词句,更是在显露某些字词本身的含义之余,为她的表达更镶嵌上了一层韵味。
“哇……这也太好听了吧,你唱的这是什么啊?”
“家中传下的一些乐谱,还是青楼中学得的一些技法。”
柳寒烟轻轻地笑着,遇到这个可爱的大小姐,何尝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能教我吗?教我吧。”
“不……以您的身份,还是莫要接触太多。若是实在喜欢,我可以教您一些唱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