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队人马出现在了大道上。
这支队伍还离得很远的时候,人群就开始骚动了起来。一些年幼的小孩甚至爬上了路边的松树,手搭凉棚地望着。
渐渐地,随着这支队伍的靠近,人群反而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白人。
准确地说,他们没有见过那么狼狈的白人俘虏。
这些白人俘虏每一个都体健貌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高等级白人。
但是现在,狼狈到了极点。
虽然不少人穿着军官服,但是已经破烂不堪了,衣服上所有的金属饰品全部都被摘了下来——连纽扣也不例外。
每一个人的手都被反绑在了身后,走起路来一个个是有气无力的,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这段时间从来都没让他们吃饱过。
在一个连的三利士兵的押解之下,他们和丧家之犬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群人是讨伐军营连级以上的军官,就包括了讨伐军司令范加尔,两位营长汤姆逊和拉什福德,还有年轻贵族候选人基恩上尉,以及“视力过人”的李斯特上尉。
不管是谁,在经过围观的黄种人身边时,都一言不发,连头都不愿意抬一下。
这不只是因为他们羞愧到了麻木,更是因为他们被饿得停止了思维。
华人们看着这些曾经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的白人,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怒气冲冲,有人好奇,有人鄙夷。
“打死他们!”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洪亮,反而带着一丝颤抖和沧桑。
但是,很快,这四个字就像一串小石子投入了水中,引起一阵涟漪,紧接着涟漪变成了海啸。
“吊死他们!”
“还我女儿!”
“畜牲!”
……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喊声,数不清的石块和泥土从人群中飞了出来,雨点儿一样砸向俘虏的队伍。
俘虏们无处可逃,只能继续低着头闷着往前走。
这可苦了押运犯人的三利军士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少士兵也被误伤了。
当一坨不明的污秽之物甩出来的时候,在道森城入口“迎接”犯人的余满江终于看不下去了,匆忙又调来了一个连的士兵,把群情激愤的华人给劝离了。
幸亏道森地区的华人普通百姓也就一千多人,要不然这些俘虏别说是活着进入难民营了,可能当场就会被剥皮吃肉。
范加尔走在队伍的正中间,虽然现在已经彻底失了势,但是他的部下对他仍然忠心耿耿,把他当成讨伐军的司令。
而范加尔从最初被俘的屈辱中回过神来之后,也重新端起了司令的架子——每天的饭都有手下亲自端到面前。
按照过往的经验,因为战败而被俘虏固然是一件屈辱的事情,但是也并非不能接受。
不管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在北美大陆为争夺殖民地而发生的战争,还是普鲁士人和法国人在欧洲大陆的战争,又或者是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海洋上的战争。都被白人看成是“白人之间的内战”。
不管是盎格鲁撒克逊人、高卢人、还是加泰罗尼亚人、日耳曼人,甚至是东欧的斯拉夫人,本质上都有一种低层的认同感。
他们可以为了利益发生战争,但是绝不会上升到殊死搏斗的地步。士兵军官们仅仅需要在战斗的时候履行自己的职责,战斗一旦结束,士兵军官的职责也就自动解除了。
他们不需要再进行反抗,只要等待,等待两国签订条约,就可以各自回家。
在白人之间的战争中,他们与其说是剥夺别人生命的士兵,倒不如说是参加一场游戏的“绅士”。
但是,这仅限于白人之间的战争,当战争的对象变成黄种人、印第安人和黑人的时候,这种潜规则就彻底不存在了。白人们会把暴力延展到战斗之后,对平民进行屠杀。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率白人的思维,那么就是:白人才是人,其他人种只是动物,人对人要讲道德,人对动物不需要讲道德。
范加尔虽然搞不清楚这些华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无非就是和哈德逊公司谈判,签订条约,占据道森地区。
条约签订之日,自然就是他们被释放之日。
范加尔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是他忘了最关键的一点,他这次的敌人可不是白人,而是被他们当做牲口和动物的华人和印第安人。
当队伍中的范加尔被一块石头砸中脸颊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这最关键的一点——俘虏他的不是白人,而是他几乎一无所知的黄种人。
想到这里,范加尔才感到有着害怕,但是他仍然有些疑惑,为什么路边那些黄种人那么痛恨自己呢?
带着疑惑、恐惧和一丝侥幸,范加尔等人终于走到了道森城入口前的空地上。几个月之前,余满江就是在这里和亚伯拉罕签订的《道森条约》,而现在,亚伯拉罕眼睛成了冢中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