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会，硕大的朝班队伍后面闪出来两个御史，弹劾禁卫统领大放厥词，贬低世宗，以下犯上，应削职论罪。
一个小毛孩子，禁宫统领，朝臣反应很简单，勋贵嘛，当然得附议，小皇帝和都督府公侯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太后就交代由张先生处置。
内阁以大局着想，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太后不同意，最后决定五日后锦衣卫持圣旨到辽东把宋世恩下狱，禁卫回朝。
朝会过程一如既往的简单，反正能做主的就是那两个人，尤其文官无任何一人反对的时候，更快。
小皇帝回到乾清宫，阴沉着脸挥退宫人，“张鲸，给外城的暗卫留守之人传个消息，不得妄动。”
张鲸诺诺的回应，看皇帝脸色难看，好言相劝，“陛下，这是好事，勋贵肯定会保宋统领。”
万历歪眼扫了一下低头谄媚的亲随，呵呵一笑，“朕很清楚宋世恩想做什么，等他吃个大亏，朕再把他捞出来。贬低世宗，的确狂妄，朕做孙子的，不能因为他有用就护着，该敲打还得敲打。”
……
张居正下朝并未立刻回内阁，转了个弯到慈宁宫，冯保已经在太后身边站着了。
“太后，福建清丈土地即将完成，新增土地一成多，闽地官员和百姓均大为振奋，微臣今日与户部商议清丈条例，以便全国陆续展开清丈土地，重绘鱼鳞图册。两年后，即可开展税赋改革，届时……”
“好了，国事一切以张先生为主，哀家召你来不是听政事。锦衣卫即可出发，把这个狂妄的小子下诏狱论罪。”
张居正扫了一眼低眉善目的冯保，“太后，文官人人都骂过世宗，人人都骂过徐鹏举，不缺宋世恩一人。”
李彩凤冷哼一声，“可他不是文官，无品无阶的白身，不思报效皇家，贬低大明，有什么资格袭爵，既然看不起朱明，想必也看不起西宁侯爵位，国库也能省点俸禄。”
张居正不想接怄气的话，扭头向冯保道，“听说宁远伯儿子掌南镇抚无所事事，五日后内阁下驾贴，锦衣卫去辽东把宋世恩接回来，削职论罪，至于什么罪，得陛下圣裁，朝事繁杂，抽空再议不迟。”
“张叔大，大胆，哀家在与你说话。”
“回太后，西宁侯嫡子已无法提督全部禁卫，何必咄咄逼人。”
“放肆，宋家不安稳，哀家也不安稳。”
“相由心生，太后着相了，宋公度死于自戕，与皇家何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宋家忠良之后，不可过于逼迫。”
“你……”
冯保看形势不对，赶紧插话，先打了个哈哈，“张先生，南镇抚可没有诏狱，于礼不合。”
“现在有了，内相最好对大家的约定有点尊重，人无信不立。”
慈圣太后大事精明，小事糊涂，老把宋家当仇敌来看。朝堂大事一堆，哪有雅兴一直扯淡，张居正向李彩凤拱拱手，“太后，微臣告退。”
李彩凤看着负手而走的首辅胸膛起伏不定，冯保凑上来，右手做了个切割的动作，“太后，要不要奴婢……”
太后直勾勾的盯着冯保半空的手，双眼忽闪了两下，无法下定决心，恼怒异常，大袖一扫胸前桌面的墨宝，“你也是蠢货！”
……
后军都督府，徐文壁双拳向桌面猛得一砸，“这小子想做什么？绑架大伙与内阁对立吗？”
无人回答，瞄了一眼身边的顾寰，“顾兄怎么看，这可是你的乘龙快婿。”
“没什么看法，诏狱冷静一下也好。张先生给了他时间，也许我们说话的这会，辽西正在对阵，禁卫挟攻而返，这就够了。”
朱应桢在旁边噗嗤一笑，“这小子与辽东以马换人，有点下作，倒是武将的那点道道门清，不能提督禁卫，就到京营好了。”
徐文壁被这两人打败了，朝张元功扬扬下巴，“元功兄，老国公对这事怎么看？”
张元功言简意赅，“家父常说，约定是死的，人得是活的。”
得，言简意赅，众人立刻散会。
都督府门口，顾寰与朱应桢擦肩而过，“应桢到侯府一趟吧，老夫不方便。”
等朱应桢下值到外城侯府，接待他的亲妹子回了一句，“兄长放心，恩儿的确口出狂言，教训教训也是好的，心浮气躁如何能成事。”
朱应桢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噎在胸中，哈哈一笑，“好，大伙保证世恩不会有什么损伤。”
成国公都不知道，宋家的渠道比他们快多了，昨日早上就收到了禁卫统领的狂言，晚间又收到内阁张先生到英国公府的消息，叔嫂两人的一致看法都是不用管。
……
禁卫统领贬低世宗的狂言传回京师像夏天打了个闷雷，当天三言两语的吵闹，隔天就被所有人抛在了脑后。
呃~
除了内廷第一人，冯公公。
冯保实在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宋公度那绝望的眼神近来经常把他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