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丹青拳头越捏越紧,他见众人好奇指指点点,唇色间将整个许家从头到尾咀嚼了一遍,愉悦过后如同吐掉硌牙的石子似的吐掉。又深知自己两年前来到这具身体后,展现的过目不忘给了许家多大惊喜,也让众人死去的心再次活过来。
为了这次拜师,这本书是许家花了大价钱从京城买来的,不知道哪儿触动荀夫子雷点,如此当众驳面。
许丹青故作虚心发问:“敢问夫子,为何不可参拜圣人?难道圣人之下,对虚心好学者还分三六九等?”
圣人之下应一视同仁,不然也不会有鹿鸣书院这种民办学院源源不断给官学输送才子。
荀夫子双眸垂下,鄙夷道:“富商之子,奴婢环绕,温香美玉,怎有心如他们一般寒窗苦读?未吃其苦,妄想成才,怕又是一个走歪路子用金银开道的。”
这话一出引来众人赞同,科举之路何其艰辛,一子入学,往往需要全家十几口人供养,正所谓寒窗苦读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
而富人钱财万千,从不曾体会他们的艰苦,还来与他们抢夺科考。
许丹青放下手,字正腔圆发问:“那夫子不可笑吗?”
“什么?他居然敢指责夫子?”
“怕是恼羞成怒罢!”
许茂也被唬了一跳,“青哥儿,住嘴!”
“夫子从头到尾对商人存在偏见,字字句句皆是就算我科举也会终究走捷径的言辞。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许家从头到尾都不曾惹到您。”许丹青简直要被他们鄙视商人的模样气死了,他们吃穿用度、笔墨纸砚、华服美饰哪一样不是商人跨越千山万水送来的?
“自本朝开国至今,便许商人及其子孙参考,小子好学,却因身份被拒,只因夫子依前朝例律看人,难不可笑?”
鹿鸣书院本该人声鼎沸,此刻竟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寒风习习,吹得人彻骨的冷,又吹不灭许丹青心中那把火。
这面旗扯得可不小,荀夫子面色乍青乍白,竟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停了半响,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果然商人所出伶牙俐齿,你既欲参加科考,那我考考你。”
许丹青不带怕的,向前一步,“夫子单说无妨。”
“君子六艺,是指礼、乐、射、御、书、数也。以免说我欺辱于你,礼、乐、射、御这四项我不考你,你出身商户,数自然也精通,若考你这项则对其他学子不公。我单考六艺中书中的笔。”
“古有以沙土练字,现下并无纸墨笔砚,就委屈你许小少爷以雪为纸,以泥为墨,写上一副字如何?”荀夫子说。
糟糕!许丹青心中大呼。
他前世写得一手瘦金体,但两年前与许家幼子融为一体后,就算提笔也写不出前世的筋骨。
写字可不是背书,有天分便能一日千里。
字如其人,需时间慢慢沉淀出来。
许丹青目前唯一的短板就是字,他练习写字才短短两年,与七岁的学堂孩子落上一大截。
果不其然,许丹青在雪地里才写出第一个字,众人哄堂大笑。
“几年前听闻许家幼子忽然开智,说得犹如被神仙点化似的,原来竟是这么一个点化。”
“这字,歪歪扭扭,还不如我亲戚家的孩子,人还比他小呢。”
“你亲戚家有许家有钱?人那手可是拿钱的手,可不是我们这种穷苦人家能比得。”
荀夫子轻蔑道:“六艺中的书,即识字,为基础课之一。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你这字,毫不成型,更无风骨,许小郎君,你若有登天的心,也要付出登天的努力,而不是张口嚷嚷而已,难不成这一手烂字就是你以后的正途?”
一句话,一锤定音,许丹青浑身发冷,看着雪地里那只写了一个字的地方发呆。
许茂怕儿子再犯痴病,连忙抱着儿子下山去也。
车夫见他们面色凝重,道喜的话吞下肚,默默赶车。
许茂抚着红木盒,止不住的叹气。
许丹青前世无亲人,今生来到父母俱全又都疼爱他至极的家中,哪儿肯见老爹如此低头。
“青哥儿,爹会有办法的。”
许茂粗糙的手握住小儿子,他三十多才得来这么一个儿子,天资聪慧,可惜了。“你若不是商家子,他们定会抢着收你为徒。商者,卑贱也。”
“可不许这么胡说,我未清醒之前,爹娘可曾有半分嫌弃我,放弃我?”许丹青道:“不管是商还是农,这许家子,我做的很欢喜。”
谁说他没有登天的心,谁说他付不出登天的血汗!那种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家伙们,他要证明,他们才是只有看着登天路哀叹的份!
许茂看得一阵眼热,把儿子揽怀里好一顿搓揉。
在许茂心里,恨不得给儿子寻天下间最好的良师,但现实摆在眼前,身份永远是他们的短板。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