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两日天晴,山林间的雪化了不少,城北群山又恢复了一点本来的颜色。
考虑到两日出门都没有下雪,今日应该也不会,陈松意便放弃了伞。
她意识到,他们认出自己,大概就是因为她的衣着跟伞,于是舍了帽子,换了一身棉衣。
此时出名没什么不好,但她更习惯低调些。
用了跟前两日差不多的时间,她出了城。
在前往北郊的路上,她看到了书院外聚集起来的平民市集。
普通百姓的生活,在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也自有自的热闹。
横渠书院隐于群山之间,却有一条路跟他们相连,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气质。
因着赵山长提过,想找个时间去横渠书院交流,陈松意便没有久看。
她想去天下闻名的书院一观,也不急于一时。
马车又跑了一段时间,抵达了北郊。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到咯——”
陈松意于是掀开帘子下了车,支付了车资,然后看着自己在京城时鲜少来的地方。
这里的山势没有那么高,一座座寺庙错落地镶嵌于山上,最高处就是一片山崖,登上去便能望到城北全景。
与前两日在南郊、西郊不同,前往北郊寺庙的路上极为安静。
平民百姓毕竟还是多忙于生活,只有少数闲暇的时候才能上山来拜佛。
陈松意沿着台阶往山上走去,耳边还听到从寺庙里传出来的撞钟声。
在有些荒凉的北郊,钟声传出去很远。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万安寺,一进入庙宇,第一件事就是先拜佛。
然后,她将自己带来的香油钱跟今日出门捡到的几张银票,全都放进了正殿的功德箱。
来城北万安寺的多是平民,她这一出手称得上是阔绰惊人。
给她引路的小沙弥睁大了眼睛,在一旁念经打坐的大师也朝她看来:“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陈松意起了身,向方丈行了一礼。
先来万安寺,也是她选择过的。
万安寺很慈悲,在前朝兵乱的时候,有平民上山求助,是好些个快要临产跑不动的女子。
在某些严苛的寺庙,甚至不许女子在寺中留宿,更何况是即将要生产、会让血光污染佛寺清静的孕妇。
可当时的万安寺住持却不在意这些,收留了她们,让这些孕妇在寺中安全地生下了孩子。
如今的万安寺也一样,在前世京城地震的时候,有许多灾民无家可归,方丈也收留了他们。
行过礼之后,陈松意才开口道:“大师,方才我在偏殿看到很多盏长明灯,供奉的都是些江南籍贯的女子,不知道是谁供的?”
寺庙里的长明灯都是为逝者供奉的。
因为里面江南籍贯的亡者太多,所以陈松意留上了心。
多看了几眼,她便在其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颜清。
她还记得那个穿着红色衣裙、性烈如火的女子。
也还记得她在红袖招对自己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会给她们供奉长明灯的,就只有在江南的那场动荡中活下来的人。
会把红袖招里的每一个姑娘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只有从红袖招里逃出来的姑娘。
果然,大师思索了片刻,答道:“是位女施主,二十来岁,蒙着脸。她只来过一次,往后再来的,就是首辅刘家的人了。”
少女衣着简朴,礼佛虔诚,目光清正,又捐出了大笔与她衣着不相符的香油钱。
方丈看得清楚,她有此问,应当是在亡者的名字看到了认识的人,因此才这般详尽地回答了她。
陈松意想道,果然是余娘。
她在楼外楼与风珉跟付大人重遇,从他们口中知道,拼死带着账本跟自己交给颜清的锦囊、放弃了隐姓埋名的生活,到京城来状告桓瑾的正是余娘。
可以说,她是红袖招里活下来最后的人证。
在付大人离开京城的时候,为了保护她,当朝首辅刘清源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距离桓瑾落马已经过去了数月,可是江南的案子并不好查。
一直有人在暗中阻碍,付大人的归期一延再延。
如今他留在江南,身为副使的钱忠已经带着其中一部分查清的东西回到了京城。
景帝给了付大人更大的权力,让他在江南便宜行事,一定要将这件事后面桓瑾的同党查得水落石出。
而作为证人,余娘还在等着红袖招的姑娘们、漕帮的勇士们大仇得报、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能听到关于她的消息,陈松意感到很是安慰。
只可惜,余娘只来过这里一次。
凭方丈大师的话,她推断不出余娘现在的情况如何。
“多谢大师。”
陈松意再次谢过了他,便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