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尧州。
尧山大营坐落于靠近定州方向的上元府境内,负责守御百余里边疆。
上元府物产丰饶百姓富足,虽然不像南周建安城那般追求奢华享受,这里的人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平民百姓尚且能够做到隔天见到荤腥,更不必说身为尧山大营主帅的雄武侯蓝宇。
即便只是一顿简单的午宴,圆桌上依旧摆着八冷八热十六道菜。
席间仅有两人,身躯魁梧的蓝宇大快朵颐,很快便弄得满嘴满手都是油腥,他仿佛毫不在意,旁若无人地大块吃肉大口饮酒。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吃相显然要文雅许多,且不多时便放下筷子,拿起放在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神色平静地看着对面姿态狂放的雄武侯。
良久之后,蓝宇终于停下动作,扫了一眼面前一片狼藉的杯盘,端起茶盏漱口,将茶水吐出之后,他意犹未尽地看着中年男人,粗声问道:“莫非这些菜不合沈大人的胃口?”
中年男人微笑道:“少食多餐,方能长命。”
蓝宇抽了抽嘴角,颇为意外地说道:“想不到做了十六年孤臣的太史台阁沈大人也会惜命。”
中年男人便是沈默云,他离京之后一路行踪极为隐秘,今日上午才来到尧山大营。
沈默云看着桌上其实还剩下大半的菜肴,意味深长地说道:“蓝侯说笑了,本官觉得这世上不惜命的人很少,但凡这样的人出现总会搅动风云,譬如你那位不知所踪的侄儿。”
蓝宇面色如常,坦然道:“想不到沈大人居然会关注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沈默云平静地说道:“以往未曾关注,只是听闻蓝侯将他派往南周,故而不得不关注。”
蓝宇握着杯盏,望着其中清澈的酒液,沙场老将的煊赫气势逐渐涌现,尤其是配上他极其魁梧的身躯,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与之相比,沈默云面容清癯身材单薄,显然难与之匹敌。若是在寻常官员面前,太史台阁左令辰的身份足以镇住对方,可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是执掌六万骄兵悍将的一方枭雄。
对峙片刻,沈默云依旧风淡云轻,蓝宇皱眉沉声道:“沈大人有话直言。”
沈默云缓缓道:“蓝侯爷,你可知道裴越是什么身份?”
蓝宇冷笑道:“他是什么身份与我何干?”
沈默云微微摇头道:“过犹不及。”
蓝宇脸色阴沉下来,说道:“沈大人,我素来敬重你的为人,也清楚台阁儿郎对于军务的臂助。你若是有我不法的证据,无需多言即刻捉拿便是。若是没有,倒也不必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沈默云静静地望着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永州城郊李家庄。”
蓝宇陡然变色,杯盏险些被他握碎。
沈默云继续说道:“李家庄表面上与世无争,实则看守严密,里面住着很多可怜人。据我所知,那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人在替你做事,譬如其中有个名叫江万里的剑客。”
蓝宇阴晴不定地望着他,良久之后才语调艰涩地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沈默云淡淡道:“陛下知道你做过什么,但是他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蓝宇喟叹一声,而后颓然地说道:“陛下……陛下真的这样说过?”
沈默云颔首道:“君无戏言,难道蓝侯觉得本官在假传圣旨?”
蓝宇连忙摇头道:“断无此意,只是不知陛下要臣做什么?”
沈默云盯着他的双眼,沉声说道:“做好南下伐周的准备。”
蓝宇悚然一惊,同时又觉得不敢置信。
伐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小事?更何况尧山大营虽然一直在做着战备,可是大军开动极其繁琐,事先又没有得到西府的指示,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几日内就贸然渡江攻城。
见他满面迟疑之色,沈默云道:“你不用紧张,陛下并未要求你攻城拔寨,且再等一等。”
蓝宇急切地问道:“等甚么?”
沈默云端起面前的酒盏,气定神闲地说道:“等一个消息。”
……
江陵城下。
围城第二天。
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全部用来攻城,实际上承担第一拨登城重任的仅有三万人,剩下七万人则分成三个梯队。对于南周来说,这一次动用的兵力不算多,方谢晓还抽调出另外一座大营的三万人,负责监视东西两座辅城的守军,防止他们主动出兵冲击大阵。
攻城战从清晨开始打响,在经过投石车不断轰击城墙和弓手对射之后,无数兵卒呐喊着冲向江陵三面城墙。他们以云梯为攀登的工具,冒着上方不断飞来的箭矢和木石,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守军的防线。
这样的战事自然无比血腥,但无论是城下观察战局的方谢晓,亦或是城上阻止防御的保定伯蔡迁,他们都清楚眼下没有任何取巧的可能。对于南周将士来说,他们想要啃下这座屹立十多年的坚城只能用人命去填。
守军占据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