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天,南周镇国公方谢晓的长子,现为平江陷阵营主将。
平江镇与方家算得上相辅相成的关系,从方谢晓的祖父开始,方家四代人在南方这片土地上打出自己的名头,让平江镇远近闻名家喻户晓,同时也使得这个原本只有三百余户的小镇越来越大。近百年时间过去,平江镇已经成为容纳六万余户计二十余万人的大城。
方家对于平江的发展来说居功甚伟,后者同样在反哺方家,这便要提到世人皆知的陷阵营。
此营内清一色都是平江子弟,虽只保持着常备兵力五千人,却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重装步兵大戟士。为了避免朝野上下乃至于宫中的猜忌,方谢晓严令陷阵营不得超过五千人,但是在当前的局势下,连南周皇帝都多次暗示方谢晓扩充兵力。
原因很简单,一旦北梁大军南下,陷阵营便是抵挡那股洪流最可靠最坚毅的磐石。
陷阵营的驻地位于承北大营东面三十余里处,与这座最重要的大营互为犄角之势。十余年前谷梁领军渡过天沧江,之所以在夺取江陵三城后止住攻势,原因便是先锋大军太过冒进,在与陷阵营的正面对抗中损失惨重。
方云天十七岁从军,最开始只是陷阵营中一名小卒,然后一步步往上攀登,最终接过其父的担子成为主将。
戎马十四年,足以让一个稚嫩的少年成长为沉稳内敛的大将,一如此刻面对裴越时不卑不亢的方云天。
下午的阳光依旧刺眼,裴越单手握着缰绳,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对方。
他能感觉到方云天身上引而不发的气势,实际上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人,没有人比裴越更重视信息的收集工作。当初他在灵州的时候便想方设法寻找西吴君臣的情报,此番南下更不会忽视这件事。
在抵达蒲圻城之前,他便已经有了一份极其详尽的南周朝野人物表格,上面记载着那些人的详细生平,甚至连一些在普通人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事都没有遗漏。在这份表格上,并列排在第一位的有四个人,分别是南周皇帝、首辅徐徽言、镇国公方谢晓和拒北侯冼春秋。
而在第二档次的名单中,位居首位的便是方云天。
此人的确像表格中描绘的那般,身高臂长且体态矫健,面如平湖而心有惊雷。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气氛虽然谈不上紧张,但肯定也不算融洽。盛端明并未吹胡子瞪眼,悠然地望着远处的景色,他对面的徐子平更显从容,仿佛自己只是路过的行人。
裴越望着方云天平静的面庞,忽地微微一笑问道:“方锐落叶归根了吗?”
方云天没有想到会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淡淡道:“我亲自葬了他。”
“也好,其实我动手的时候有一丝不忍。”裴越轻叹道。
方云天微微凝眸,他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深,毕竟这是平江方家主动出手挑起北梁内乱,且不同于方云虎那次还有辩解的理由,方锐带着八百死士北上是不争的事实。
他很快便平静心神,从容地说道:“裴正使,两国已经正式签订友好盟约,且联姻之事即将成行,我朝陛下决计不会让贵使团有安全问题上的忧虑。不过,这里已是周朝国土,阁下带着一千骑兵入境,未免略显不妥。”
裴越不慌不忙地说道:“言之有理。”
方云天心中不解,虽说这更多是一个脸面的问题,毕竟就算朝中最胆小的臣子也不认为这一千骑兵能掀出什么风浪,可他没有想到裴越会真的低头,这可不像是对方的作风。
一念及此,方云天便警惕起来,试探地说道:“裴正使通情达理,在下佩服。”
裴越摇头道:“方将军不要着急,我这个人很讲道理,更讲究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
方云天已经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但是自己却没有办法拦住这个话头。
要怪只能怪当初方锐听信陈家女的安排,非要去袭击一个与大局毫不相干的庄子,如果没有那一出,裴越就算能出头也不可能爬得这么快。
果不其然,裴越缓缓道:“当初方锐带着八百人在大梁境内畅通无阻,方将军今日为何要横生事端?虽说我带的骑兵多了两百人,不过相比他们的偷偷摸摸,我此行至少是光明正大,对吗?”
方云天默然不语。
来时他与徐子平商议过此事,因为根据此前细作传回来的消息和徐子平在北梁京都的见闻判断,裴越这个人很喜欢掀桌子,当然他确实有这个底气和资格,只不过如果让他在建安城里肆意无忌,那样可能会严重地打击朝野上下原本就不安稳的人心。
所以他今天必须先让裴越发一次飚,试探一下对方的真实性情和底线。
这次两国联姻既是修复关系,也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斗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裴越望着方云天和徐子平渐渐肃然的神色,风轻云淡地微笑道:“方将军,我虽是个粗人,却也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所谓州官放火却不许百姓点灯,这样的处事手段肯定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