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县,藏锋卫驻地旁大宅。
裴越出现在这条长街上的时候,早就望穿秋水的仆人们连忙打开中门。
他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匾额,上面“钦差行辕”四个字竟然有些陌生。
距离他离开这间大宅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一百多天在岁月的场合中不过是转瞬之间,可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历太多的生与死,难免会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恭迎爵爷大胜凯旋!”
仆人们纷纷跪下,异口同声地喊道。
裴越轻舒一口气,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笑容,朗声道:“一会去账房那里领赏,每人十两银子。”
仆人们欣喜若狂,忙不迭地磕头喊道:“跪谢爵爷赏赐!”
邓载带着亲兵们去侧院休整,裴越则一路来到后宅。
丫鬟们乖巧地站在路旁恭迎,却没有人敢抬头打量。裴越的相貌俊逸不凡,这些小姑娘往常总会暗中盯着他,可是如今她们却没有这个胆量。听城里的人说,自家爵爷统领几十万兵马和西吴人厮杀,亲手斩杀几万敌军,分明就是天上的杀神下凡。
这样的人身上带着杀气呢,莫说肆无忌惮地打量,就是腹诽几句都会被雷劈。
裴越哪里能料到自己在她们的心中变成阎王一般的人物,视线所及之处,一对身段窈窕但气质截然不同的年轻女子已经迎了上来。
叶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同时朝旁边的佳人努努嘴。
林疏月淡妆打扮,虽然尽力掩饰,却藏不住那双哭肿宛如桃子的双眼。
裴越忍俊不禁道:“这是怎么了?你叶姐姐回来揍你了?”
叶七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回来之后也不先见见她,只顾着跟那些臭男人寒暄,然后又跑去城外。这几个月来林妹妹日日夜夜担心你,一直斋戒为你祈福,还抄血经替你祭拜各路神佛。”
裴越脸上的笑容淡去,皱眉道:“血经?”
林疏月略显慌乱,连忙摇头道:“不是血经,是用朱砂抄写经书。”
裴越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七。
叶七冲他挑挑眉,显然根本不会像林疏月那样温柔小意。
裴越只好默念着晚点再收拾你,然后对林疏月说道:“那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林疏月小心翼翼地说道:“叶姐姐跟我说了我那位族叔和族兄的事情。”
裴越恍然大悟,想起林安都和他的父亲林如玉,后者用自己的性命为裴越击败谢林贡献出一份力量,他柔声说道:“你那位族兄还活着,这次大战也立了一些功劳。等回到京都之后,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林疏月满面感动,盈盈拜下,泫然欲泣道:“多谢少爷。”
裴越拉着她的手说道:“已经是一家人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劳烦二位女侠去准备晚饭,我着实有些饿了。对了,晚饭就摆在上次的花厅,我很喜欢那里。”
他至今还记得北上之前,叶七的枪舞和林疏月的琴声。
三人同时笑出声来,气氛十分和谐。
叶七和林疏月亲自下厨,裴越则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然后又小憩一会,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
花厅之内,温暖如春。
侍女们布好菜后,乖巧地行礼离去。
裴越微笑道:“坐吧,在家里不用拘礼。”
他这句话主要是对林疏月说的,叶七显然不会刻意摆出贤惠的姿态,若她哪天真这般做了,裴越反倒会怀疑人生。
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三人之间的相处已经格外自然融洽。裴越一边品尝着二女的手艺,一边频频与她们举杯。
即便他早就习惯在外面戴着面具与人周旋,可是谁会拒绝此刻这样轻松舒适的氛围?
兴起时,林疏月抚琴吟曲,她身为九大家之首,这些技艺本就高人一等,随手一曲便是铿锵大气。裴越和叶七则在外面水榭上练手,月光如清辉一般洒下,映照在他们身上,愈发衬托得宛如一对璧人。
月上中天之时,三人酒足饭饱,叶七忽然打了个哈欠说道:“乏了,我去歇息。”
裴越只是略微有些醉意,听到这句话很是诧异,然而看到旁边林疏月陡然浮现的满面羞意,登时明白了过来。感动之余,他又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林疏月这时主动起身说道:“少爷,你和叶姐姐这段时间征战不休,战场上又是那般凶险,想来也没有空闲好好说会话。今夜月色皎洁,景色也极好,正适合彻夜长谈。我先去睡了,改日再陪少爷聊天。”然后又向二人行礼,头也不回地退下。
裴越楞了片刻,挠挠头道:“我都被你们弄迷糊了。”
叶七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偷着乐吧,谁要同你说话,我也要回去睡觉。”
话虽如此说,她却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
裴越哪里还能坐得住,起身走过去牵着叶七的手,入手只感觉到一片温热,却不知是酒意还是情思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