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仁坊,沈府后宅。
东南角的水榭上,沈淡墨倚着鹅颈抱枕,左手撑着下颚,百无聊赖地望着被秋风吹动的池水。
两名丫鬟安静地站在旁边,姿态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呼吸声都极轻微。
脚步声从后方传来,丫鬟们扭头望去,连忙蹲下身行礼道:“老爷。”
沈默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们先下去。”
“是。”两名丫鬟连忙退出水榭。
沈淡墨已经起身,行礼道:“见过爹爹。”
沈默云微笑着摆摆手,走到水榭平台边缘,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着东南方向,目光仿佛能穿过秋天的暖阳,看见坊内某处热闹的府邸。
“爹爹在看什么?”沈淡墨走到他身边站定,好奇地问道。
沈默云眼神复杂地说道:“今天是裴越搬回中山子府的日子。虽然陛下去年就将那座宅子赐下来,但他一直住在城东的绿柳庄。我一直在想他什么时候回京,如今比我预计的时间提前不少。今日恰逢他乔迁之喜,愿意去中山子府捧场的人不少。”
沈淡墨面上无喜无忧,淡淡问道:“不知都有谁去了?”
沈默云缓缓道:“洛庭和王平章派人送去贺仪,京中小半勋贵府邸都派家中子弟前去恭贺,善国公府的孙琦与那帮子喜欢做生意的勋贵子弟帮他招待宾客。”
沈淡墨轻笑道:“花团锦簇高朋满座,真是烈火烹油呢。”
沈默云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文官们历来不会与武勋将门往来密切,所以除了洛庭之外,其他人大多没有反应。唯一的例外是侍御史简容,他一大早便去往中山子府,不过没有进门,只是在大门外与裴越聊了几句,然后便匆匆离去。”
水面涟漪荡漾,沈淡墨微微撇嘴道:“裴越在朝会上救了他一命,换来的不过是几句闲话而已。”
沈默云失笑道:“对于简容这样的人来说,能够主动去向一个少年权贵道贺,这本身就是很罕见的情况。”
沈淡墨摇头道:“动动嘴皮子而已,这不是御史最擅长的事情吗?”
沈默云微微皱眉,语气严肃几分:“墨儿,静心。”
沈淡墨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失于躁动,垂首应道:“是。”
沈默云在她面前从来都不是严父,尤其是长子意外去世后,对她更是极为宽容,此刻自然也不会继续训斥,只是温声说道:“我让人将你往年所书的一副字送过去,是以你的名义。”
沈淡墨俏脸微红,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眼神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沈默云明白她在想什么,轻声道:“你与他有过那么多次书信往来,若是连份简单的贺仪都不送,未免落于下乘。至于为父与他,自那日在他面前想要保住裴戎起,便已经没有多少交情可言。”
沈淡墨想着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以及父亲的几次出手,心中愈发不解,忍不住问道:“爹爹,女儿有些事想不明白。无论裴戎的案子、李子均的案子还是这次七宝阁的案子,其实你都是在帮裴越,为何一定要制造假象引他生疑,让他觉得你另有所图?”
沈默云不答,只是淡然道:“虽然蜂窝煤这件事由洛庭主持,户部与工部协办,但是他不可能远离中枢,所以具体的细务还是手下人去办,其实说到底还是裴越做主。洛庭性情大气又舍得放权,不会在意裴越掌权。我已经对林合交代过,让他暂时放下乾部的职责,率领一批人手出京,时时刻刻盯着裴越,希望他不要犯错。”
沈淡墨摇头道:“不明白。”
沈默云关切地看着她,微笑道:“提前告诉你这些,是避免你到时胡思乱想。墨儿,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沉住气,切不可自己乱了分寸。”
他稍微停顿一下,语气复杂地说道:“至于为父这么做的原因,将来你会明白。”
“女儿记下了。”
沈淡墨垂首应道,眼中不自觉地飘过一抹少女的愁绪。
……
鲁王府。
往日的欢声笑语已不见,府内的奴仆们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走路似鬼魂一般轻飘,生怕自己变成下一个被杖毙的倒霉蛋。
偏殿内,素有贤名的大皇子面色冷漠地坐着,望着身前俯首躬身的长史李谨言说道:“这样说来,京营三位主帅都没有派人送去贺仪?”
李谨言额头上浮出汗珠,谨慎地答道:“禀王爷,不光是三位主帅,成安候路敏和诚毅侯郭开山都没有派人去中山子府。”
刘贤冷哼一声,虽然他面上还能保持冷静,但紧紧攥着的双手已经出卖他真实的心境。
身为开平帝最宠爱的皇子,堂堂亲王之尊,竟然被一个混账小子狠狠摆了一道,这口气让他如何忍得下?虽然开平帝并未严惩他,只是让他闭门读书半年,但他的体面却实实在在地被人踩在地上,更何况七宝阁被查封、许颂被关进太史台阁的大牢,对他而言是非常严重的损失。
王妃历来恭敬体贴,这几日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