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三年初秋,方锐率众夜袭绿柳庄,由此拉开裴越与陈希之生死恩怨的序幕。
横断山脉一战,陈希之损失惨重,先是八百勇士死伤殆尽,又被裴越看穿她的谋划,最后更是仅剩的十名忠心手下都被擒住,险些成为孤家寡人。虽然她用一份绝密的情报换回那些手下,双方却已经结下死仇。哪怕是在被迫西行远遁灵州之后,陈希之依然念念不忘,恨不能将裴越剁成肉馅。
当然,那份情报本身就不怀好意,陈希之是想借裴越的手继续搅乱大梁朝堂。
在她想来,那些和山贼勾结的朝堂军方各色人等,只要裴越将他们交出去便是一桩泼天的功劳,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能忍住这份诱惑?事实证明终究是她看轻裴越,倒不是裴越害怕朝堂生乱,他只不过是不愿成为朝臣的公敌。
为了将裴戎拖下水,他一共交给沈默云三个名字以及相应的罪证,其余名单则秘而不宣。
原本裴越没想过利用那份名单做事,因为除了他交出去的几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五六品及以下的小官,而且罪过也不算深重,绝大多数人都只是被利用。
其中有一人名叫郑志荣,官居户部仓部主事。
裴越掌握的证据足以证明郑志荣曾经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倒卖过户部的粮草,虽然他或许不知道这些粮草通过隐秘的渠道运进横断山中,终究是通贼的实质举动。裴越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掀开这个盖子,因为郑志荣并非是为自身牟利,而是要填补户部几处大仓的亏空,所谓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以裴越两世为人的阅历,很快便看出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在自身还很弱小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替皇帝卖命。
他想要的只是郑志荣在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
便是此时。
开平帝的目光从战战兢兢的郑志荣移动到面色惨白的孙大成身上,虽然一言不发,大殿内的气氛逐渐降至冰点。身为帝王他并不介意底下的臣子相互争锋,但行事必须有度,决不能凭空制造问题,显然孙大成的举动已经令他动怒。
裴越适时地说道:“陛下,去年孙尚书便想谋夺臣的产业,只不过这等小人伎俩,又怎能瞒得过陛下?怎料他不知悔改,只因眼红蜂窝煤这桩生意,便公然利用户部尚书的权力陷害民间商号,此乃国器私用,是为国贼!”
孙大成立刻前行数步,朝开平帝跪下请罪道:“陛下,微臣只是想将蜂窝煤这等事关国计民生的物事收于朝廷之手,并非出于一己私利。这件事的确是臣办错了,请陛下治罪!”
在郑志荣说出那句话后,他便知道不能再继续狡辩,否则依开平帝的性情绝对会从严发落。
开平帝眼神阴鸷,他愤怒的原因不在于孙大成欺负裴越,而是此人身为户部尚书,竟然连自己的属下都无法掌控,在朝会上闹出这样大的笑话,连带着他这个皇帝都丢了脸面。
“均行公,孙大成该如何处置?”开平帝冷声问道。
左执政莫蒿礼微微仰头,浑浊的目光看向皇帝,两人眼神交汇之后,他便明白龙椅上这位心里的想法,颤颤巍巍地说道:“陛下,孙尚书一时糊涂,但也不算大错,暂且留职、罚俸、令其自省,以观后效罢。”
“准了。”开平帝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然后目光如刀扫向孙大成,寒声道:“还不起来?是要朕去扶你吗?”
孙大成连忙磕头谢恩,高声说道:“臣愧对陛下信重,往后定当引以为戒,不敢再犯。”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目光扫过裴越,带着一抹轻蔑与愤恨,似乎在嘲笑裴越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越不为所动,心中觉得有趣,有些人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啊。
这一幕并未引起群臣的讶异,毕竟同朝为官多年,他们早就知道孙大成的脾性。此人浑身上下看不出丝毫名臣的风范,唯独将国库打理得极好,至少在明面上挑不出错,所以开平帝才一再放纵。否则单论去年洛庭辞官明志的举动,事后孙大成又怎能毫发无损?
虽然在朝会上文武百官不敢窃窃私语,但大部分人都用眼角的余光盯着一个人。
不是裴越,而是洛庭。
孙大成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皇帝如何判断,唯一有底气也有胆气出面反对的人,放眼满朝上下似乎仅有洛季玉一人。
实际上在暗示莫蒿礼从轻发落之后,开平帝便留心洛庭的反应,对于这个性情刚直的右执政,其实很多时候他也有些头疼。皇帝并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完全靠喜好来决定对方的命运。譬如孙大成和洛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品性,开平帝都不喜欢,但这两人都能办好交代下去的事情,所以他才会适当地容忍。
洛庭终于开口,他出班禀奏道:“陛下,孙尚书所为虽然丢尽朝廷颜面,但这一年来臣目睹蜂窝煤普及之迅速,觉得他的话未尝没有一些道理。”
谁都没有想到,洛庭开口之后竟然不是针对孙大成,反而将矛头引向裴越。
站在右侧首位的王平章眼神若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