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城的享乐去处素有“庄园楼阁”这个说法,其中的园指离园,阁便是指七宝阁。
七宝阁的历史不算长,大抵在三十多年前出现在西城某条不起眼的街上。在抓住数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后,最终发展成今日这样一个囊括天下宝物的豪商。能够在京都做下这等事业,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七宝阁背后的主人很不凡,但时至今日,仍旧只有极少数人清楚那位大人物的底细。
平时阁内的事务由四位总掌柜打理,虽然这四人没有官身,却是许多权贵府邸的贵客。
二掌柜名叫程思远,渝州东陵人,四十三岁。
他看起来更像是浸润诗书的文人墨客,身上并无商人的市侩狡黠气息,只偶尔眼神中露出的精光才会让人想起他的身份。
阁中一间很隐秘的雅室内,程思远一丝不苟地展示着自己的茶道技艺,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同样是能够沉住气的人物。
程思远将泡好的清茶倒入晶莹剔透的小杯中,双手执起奉到中年男子面前,神态平和地说道:“孙管家,请用茶。”
中年男子名叫孙良,当朝户部尚书孙大成的心腹,孙府的大管家。
“程掌柜,请。”
孙良身宽体胖笑容和善,颇似庙中的佛爷。
茶过三巡,两人之间的谈话才渐入正题。
“程掌柜,我家老爷今日已经派人去了首阳山,但是你应该知道,区区一名主事恐怕吓不住那位年轻的爵爷。”孙良笑呵呵地说着。
程思远颔首道:“这是自然,裴越毕竟是先定国的血脉,十四岁就敢跟着京营进山剿贼,听闻差点死在山贼手里。他年少有为又不缺胆识,如今陛下也赏识他,据说明年会授他一个实权军职,可见前程远大。”
听到这番话,孙良脸色微变。
京都里勋贵太多,尤其是像裴越这样没有实权的勋贵,走在东城的大街上随时都能遇见。孙大成身为户部尚书,即便在洛庭面前时刻装孙子,可并不会太在意此类勋贵。但是如果裴越一飞冲天,再加上他的年纪摆在那儿,哪怕是为子孙考虑,孙大成也不愿彻底得罪对方。
既如此,孙良作为自家老爷的心腹,不得不慎重考虑与七宝阁的交易。
程思远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不仅没有出言安抚,反而继续加了一把火:“虽然裴越出身定国府,但他前些年备受苛待,故而跟那边谈不上亲近,反而自绝于裴家。没有裴家的庇护,此子依旧不容小觑,谷梁视其如子侄,沈默云亦颇为看重,就连洛庭都愿意为他当面顶撞陛下。”
这些大人物的名字传入耳中,孙良的脸色渐冷,摇头道:“程掌柜倒也不必涨别人威风。别人我不知道,洛执政行事如光风霁月,绝非是因为与裴越有私交。”
程思远淡淡一笑,问道:“洛季玉真的是圣人吗?”
孙良闭口不言。
程思远轻轻敲着桌面说道:“孙管家,当初孙尚书将首阳山那片地卖给裴越,作价三万两。如今祥云商号凭借蜂窝煤垄断整个京都及外围的生意,说一句日进斗金亦不为过。”
孙良原本打定主意,不再与七宝阁深入合作,免得给自家老爷招灾,但是听到对方说起当初的那笔交易,他的表情不禁很难看,沉声道:“程掌柜,当初首阳山那边只是无主荒地,我家老爷为国库挣了三万两银子,纵然谈不上有功,怎么也不至于是罪过吧?这世间从未有人能将粗煤炼制成蜂窝煤,朝堂上那些大人物都没想到,如何能怪罪我家老爷呢?”
程思远帮他面前的杯中斟满茶水,微笑道:“孙管家不必着急,在下不过是一个操持商贾贱业的普通人,哪有资格议论尚书大人的得与失?只不过在宫中的陛下看来,那么一大片天然煤山,挖出来的是煤,收回去的是雪花纹银。时日一久,你猜陛下还会不会考虑粗煤和蜂窝煤的区别呢?”
几滴冷汗从孙良的后背冒出来,他极力保持着平静,勉强笑道:“我家老爷确实有些自责,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程思远面色渐渐严肃,放缓语速道:“七宝阁做事历来讲究以诚相待,方才我将裴越的底细告知阁下,便是希望孙尚书能明白,想要让对方低头,光靠一个主事无法办到。”
孙良问道:“你们究竟想怎样做?”
程思远道:“蜂窝煤的利益之大,恐怕孙尚书也未曾认真研究过,仅仅京都一地就能给祥云商号每年带来百万两银子的收入。不仅如此,这项生意可以一直做下去,只要世人还需要烧火与取暖。”
孙良不禁咋舌,同时眼神隐隐有些激动。
程思远见时机已经成熟,便直白地说道:“我家主人交代过,必须打疼裴越,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所谓怀璧其罪的道理,这个年轻人必须懂得。”
孙良轻叹道:“可他毕竟是勋贵,又非下面州府的小门小户,当初连陛下都心动却被洛执政挡回去,难道我家老爷还能逼死他不成?”
程思远摇头道:“我家老爷从未想过将首阳山那片地方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