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历书曰,鹊始巢。
永仁坊,清凤街。
一辆宽敞的马车出现在街上,驾车的是一名脸色木讷的少年。今日天气寒冷,但他的穿着并不臃肿,隐隐现出壮实精干的身躯。
马车在一座大门紧闭的府邸前停下,邓载勒着缰绳,转身说道:“少爷,到了。”
裴越推开车门出来,随后便是叶七和桃花两名少女。
邓载连忙将矮几放在车旁,然后伸出自己的手臂,裴越瞪了他一眼,不悦道:“跟谁学的臭规矩?”
邓载憨厚地笑道:“少爷,这些日子我去外面打听,武勋将门都是这样的排场呢。”
裴越摇头道:“早就与你们说过,咱家不兴这个。如今总店那边请了几个马夫,以后你不用特地跑来驾车,我请先生教导你们难道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邓载点头应下,但是有些执拗地说道:“少爷,这些事我自己做才放心。”
他眼神有些复杂,显然是想起那次自己没有坚持相送,裴越在官道上遭人袭击,险些酿成大祸。
见他如此坚持,裴越也不好过多训斥,无奈地笑道:“罢了,随你。”
他转身看着这座大门紧闭的府邸,门楼匾额上有四个崭新的烫金大字。
中山子府。
桃花竖起双手,朝掌心轻轻呵了两口热气,望着面前威严大气的府门,眼神中有激动更有一丝惘然,喃喃道:“少爷,这就是我们的家吗?”
裴越习惯性地伸手在她头发上揉揉,微笑道:“没错,是我们的家。”
桃花亮晶晶的眸子有些湿润,她连忙转过头,然后柔声说道:“真好。”
叶七并不介意这对主仆间偶尔的亲近举动。她今日穿着如意云纹羽纱,外罩一件芙蓉色织锦皮毛斗篷。眉不描而直,唇不点而红,虽然并未刻意妆扮,仅仅是发间别了一支羊脂色兰花小簪,便已然似清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
与往日英姿飒爽的风格相比,今日的叶七更多了几分柔婉气质。
她打量着这座占地面积很广的府邸,似笑非笑道:“皇帝对你还不错,这宅子的规格便是赐给侯爵也足够了。”
虽然当年王平章夜袭陈家与她无关,且她不会像陈希之那样极端,但终究在横断山中住过几年,对于始作俑者的开平帝谈不上任何好感,言语间自然没有敬畏。
裴越知道以叶七的修为不必担心这些话会被人偷听去,颔首道:“虽说封爵必然赐宅,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大方。然而朝廷给的俸禄太少,靠那五百户的食邑想养这座大宅子,我们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
叶七笑道:“许是知道你如今可是祥云商号的大东家,凭着蜂窝煤一项生意便日进斗金,这点小钱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裴越轻叹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虽然商号的生意很好,但是后续得投入大笔银子,还要给那些少爷们分红,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啊。”
叶七道:“你派人去太平钱庄将我那笔银子提出来罢。”
裴越没有矫情地拒绝,点点头道:“要用的时候再去提。之前他们入股的银子一共三十万两,除去谷范的五万两不动,以及前期用掉的那些,还有十多万两,暂时应该撑得住。”
叶七便不再过问,对她来说银子是身外物,虽然平时玩笑的时候还会说“天涯有路”这样的话,可自从和裴越有过几次牵手后,她这辈子都不会将那笔银子交给别人。
众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叶七微笑问道:“既然你对这宅子还算满意,为何不住进来?”
裴越压低声音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叶七好奇地盯着他。
“谷伯伯年后就要去南境,京中浪高风大,我现在因为蜂窝煤这桩生意很引人注目,待在都中难免会有数不尽的麻烦。这两年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能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争斗上,继续留在绿柳庄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也好,我也觉得庄上住着更舒服。”
“走吧,时辰不早了,谷伯伯一家人都在等我们呢。”
转身上车的时候,叶七忽地莞尔一笑,看着裴越问道:“这里是永仁坊,离那家很近,你不去看看那位京都第一才女?”
裴越嘴角抽了抽,他当然知道沈府就在永仁坊,而且距这座宅子只隔了三条街,驾车去也就半柱香的功夫。望着叶七脸上的笑容,他一脸严肃地回道:“上次就没见,这次还见什么?那位大人有点恐怖,我不是很想与他打交道。”
这话说的是沈默云阴了李柄中一手,后者丢掉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官职,被撵到南营担任主帅。虽说京营主帅是显赫之极的军职,可李柄中的前任是谷梁。南营除了已经远赴边关的李进和燕山卫之外,其他军队同样是谷梁带出来的兵。当初裴越失踪,谷梁马踏丰城侯府,两人的关系不必多言,据说最近李柄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至于大少爷李子均,早已流放西境古平镇,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军镇,在一群粗鲁军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