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以忠孝治天下,中山子裴越不念父子人伦,竟坐视生父身陷囹圄。纵使其父有罪,当由朝廷定论,身为人子岂能漠然视之?故而臣认为,此举万万不可放纵。”
御史中丞方巡年近四旬,疏眉短须,面相沉肃。
御史台作为大梁朝堂上唯一可以风闻奏事的衙门,历来不被其他朝臣所喜。大部分时候,冲锋在前的是品阶最低的监察御史,高一阶的侍御史一般针对的是六部与五军都督府的主官。至于两位御史中丞,他们出手的话被弹劾的基本会是两府重臣。
九年前,也就是今上尚未改元的仁宣四年,时任御史中丞的洛庭便是在朝会上当面弹劾王平章一战成名,仅仅两年后就擢升入东府任政事参政。
此时方巡的用词虽然还不算尖锐,但以他御史中丞的身份,弹劾一个年纪轻轻的子爵,着实令人有些意外。
洛庭并未冒然插手这件事,他性情强硬直接不假,但从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随意出手。与此同时,他心中略有些疑惑,看殿内这么多重臣的阵势,开平帝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为何会突然扯到裴越的身上?
御案后的开平帝淡淡道:“此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为何现在提起?”
方巡面不改色地说道:“裴越当时说的那番话震动人心,臣并不确定事实真相,故而没有当场弹劾。这段时间以来臣四处探访,只想知道他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开平帝抬头望了他一眼,问道:“结果如何?”
方巡沉声道:“陛下,裴越所言不实。据臣探访得来的消息,定国府对他并无凌虐之举,定国太夫人更以城外庄子良田相赠。如此看来此人心机深沉,不当人子,当施以严惩。”
开平帝微讽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方巡掷地有声地说道:“夺其爵,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录用!”
开平帝沉默不语。
洛庭眉头微皱,今日谷梁未被召见,至于王平章和路敏两位军机,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根本没有插手的打算。就在洛庭想要出面时,一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抢先出列说道:“方中丞,此言略显不妥。”
令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是,这个时候跳出来替裴越说话的竟然是户部尚书孙大成。
方巡扭头看向神态淡然的孙大成,冷声问道:“不知孙大人有何高见?”
孙大成微微一笑道:“裴越为朝廷立下大功,这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年纪尚轻,做事难免会失之激进。方中丞,对于这样沉稳不足的年轻人,我们不能太过严厉,总要给他一个机会。”
方巡便问道:“依孙大人的意思,这件事不了了之?”
孙大成连忙摆手道:“此事当由陛下圣裁。至于这个裴越嘛,虽然缺点很多,但脑子很聪明,经常能做出令人意外的举动。陛下,最近京都里有个祥云商号,弄出一种叫做蜂窝煤的物事,此物便宜实惠,比起普通木炭更好用。蜂窝煤出现仅仅大半个月,迅疾席卷整个京都,如今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朝臣府邸,大多采用这种物事取暖。”
“哦?”开平帝明显有些兴趣。
孙大成继续说道:“陛下,蜂窝煤由粗煤所制,造价低廉,效果奇好,因此这个籍籍无名的祥云商号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为京都内数得着的商号。据臣所知,这个商号的东家就是中山子裴越。”
方巡明显有些不满地说道:“孙大人,商贾之事也不必拿出来给裴越贴金!”
孙大成面露惭色道:“方中丞,下官这些年帮陛下掌着户部,始终无法解决百姓的取暖问题,每年冬天京中都会冻死人,实在是心中有愧。反倒是裴越仅仅志学之年,却能想出蜂窝煤这般巧夺天工的法子,实乃造福黎民百姓之方。”
方巡冷笑道:“照这般说来,裴越反倒有功?”
孙大成颔首道:“的确有功,不过嘛,下官心中还有一些担忧。”
方巡问道:“孙大人有何担忧,不妨详细说来。”
孙大成环视诸位重臣,神色郑重地说道:“假以时日,蜂窝煤必将成为百姓家中不可缺少的事物,犹如盐铁之类。如此重要的命脉掌握在一家商号手中,对于国朝是祸非福。”
右军机路敏问道:“莫非朝廷做不出这蜂窝煤?”
孙大成微微一滞,旋即苦笑道:“下官署理户部,焉能不知这蜂窝煤的重要?祥云商号开始售卖的第二天,下官便命人买了一车,带回户部开始研究。此物外形简单,无非是一块圆柱形煤饼,中间戳上十来个小孔,随便寻几个工匠就能做出来。然而下官让人仿制之后,做出来的蜂窝煤依旧如以前的粗煤那般不堪使用。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蜂窝煤的方子,原料和工序肯定没那么简单。”
吏部尚书张玄眼帘微垂道:“孙尚书究竟想说什么?”
孙大成面对开平帝,咬牙道:“陛下,微臣以为当赏中山子裴越之功,同时将蜂窝煤的生产之权收归朝廷。当然,此物毕竟是裴越弄出来的,可以给祥云商号经销之权。从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