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来到正殿前方,对开平帝大礼参拜,脸上现出激动的情绪。
曾几何时,他对这个龙椅上的男人嗤之以鼻,并且坚定地认为对方也是毁掉自己前程的黑手之一。如今他这副姿态,不仅是因为这两天裴云在家中对他的规劝,更与辞爵之后困守府中的凄凉脱不开关系。虽然他早早就被排斥在军中实权大将之外,但是仰仗两代定国公留下来的香火情,他在开国公侯勋贵圈子里依然地位颇高。
自从辞爵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享受过那种待遇,承受的打击甚至要超过当年他被迫离开京军。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的模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两鬓染白,眼眶深陷,眼球上满是血丝。
“平身。”
开平帝看了一眼旁边内监手中的奏章,又问道:“你这份奏章里写的罪状是否属实?”
裴戎满腔悲愤地说道:“微臣岂敢欺君,愿与裴越当面对质!”
谷梁冷笑道:“裴戎,你如今已是白身,焉能在陛下面前称臣?”
开平帝挥挥手,不以为意道:“这等细枝末节暂且放下,让裴越上前来。”
尽管今天的朝会已经持续很长时间,比平时的朔望朝还要久,大臣们却没有表露出疲惫和焦躁。要知道朝堂上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父子反目当庭对质的戏码,除去像谷梁这样打定主意不会旁观的少数几人外,其余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从常理来说,裴戎占据父子名义的天然优势,如今还是定国府的家主,他的弹劾对于裴越来说非常致命。
少年身姿挺拔,风骨卓绝,步伐从容坚定,在满殿朝臣的注视下一步步前行。
他来到裴戎身旁站定,不露慌张,面色冷肃。
“逆子!”裴戎朝他啐了一口。
如果不是在朝会上,皇帝就在上面盯着,或许他早已用世间最恶毒的话辱骂裴越。毕竟在他看来,自己之所以落到今日境地,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如果不是他,裴贞也不会去西境赎罪,自己也不会丢掉前程,更不会连爵位都变成镜花水月。
要知道他今年才三十六岁,往后大半辈子都只能幽居府中。
如今裴越还将他和山贼往来的证据交给沈默云,这不是要逼死他吗?
在裴云的计划里,他只能先发制人,在那件事曝光之前先将裴越踩进深渊里,如此或许能有一丝反转的机会。
到了眼下这个局势,裴越自然不会再与他虚与委蛇,所以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
裴戎愈发震怒:“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
众臣哗然,这厮莫非把这里当成定国府的花园?
右执政洛庭当即训斥道:“裴戎,注意你的言辞!”
裴戎闻言惨笑一声,对他拱手说道:“洛执政,非我不懂朝堂礼仪,只是家门不幸,养出这样一个毫无忠孝之心的逆子。这些年来他在家中衣食无忧,生活安稳,府中也无人苛待他。家母怜其庶出之身,赠其农庄一座,良田三千亩。拙荆亦从嫁妆中拿出西城一间商铺门面相赠,可见对其并无恶意。”
他抬头面色恳切地对开平帝说道:“陛下,自古嫡庶有别,然而我家从上到下对这个庶子关爱备至,即便说不上格外恩遇,至少也谈不上苛待吧?”
开平帝心中有些厌恶。
他当然知道裴戎在颠倒黑白,无论是太史台阁的乌鸦,还是他手中另外一支密探,都曾将定国府中的事情详细告知。虽然裴戎可以让整个定国府的下人封口,没人敢抖露裴越曾经的遭遇,但对于皇帝来说这不是秘密。
裴戎为何敢在朝会上信口开河?
只需看一眼勋贵队列中很多人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
除非开平帝不介意重新花费时间和精力调整军中的构架,否则他也要维持裴家的脸面,不能任由那些腌臜事毁掉裴家。如果让天下人知道堂堂裴家凌虐一个庶子,他身为天子必须出手惩治,到那时倒下的就不止是一个裴戎。
对于裴戎装模作样的表态,他不置可否道:“这与你的奏章有何关系?”
裴戎悲愤地说道:“这庶子因为出府之后,或许是眼见无法染指定国府家业,竟然和那些山贼勾结,先是让那些山贼袭击绿柳庄,实际上当夜他杀死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弃子。他在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勾当后,反而污蔑我和山贼勾结要害他性命,并在广平侯谷梁的支持下,逼迫我上表辞爵。”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自己十多年的郁郁不得志,声泪俱下道:“我斗胆请问满朝诸公,似这等忤逆不孝之辈,眼中可还有半点王法纲常?”
“悖逆之徒,当明正典刑!”
“此僚岂能放过,当诛!”
“陛下,臣早就看出来裴越狼子野心,小小年纪却是满腹心机,不可轻纵啊!”
……
群情汹汹,扑面而来。
站在裴戎这边叫嚣的除了与定国府相熟的勋贵之外,便是那些年轻御史们跳得最欢。
在这样喊打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