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人类最常见的表情,种类繁多,诸如冷笑、讥笑、甜笑、苦笑等等,每种笑容都能准确表达主人的心情。
但是裴越此时的笑声却没有透露他的真实想法。
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他这个举动会惊掉很多人的下巴,因为他笑得有些放肆。
自从沈默云进入太史台阁那一天开始,小觑他的人便不见踪影,等到他越来越被皇帝信重,连敢在他跟前畅所欲言的人都很少。在他执掌太史台阁之后,所到之处即便谈不上人人自危,至少也是小心谨慎,莫说像裴越这样放肆地大笑,就连闲谈都要提前在脑子里过一遍。
莫要被他在裴越面前温和的态度欺骗,这些年来折在他手里的三品以上重臣不下二十人,其中有几人牵连家族,男丁一律斩首,妇人发往教坊司为妓。
若非如此,那座青灰色的建筑何以成为朝中官员最畏惧的衙门?
听着裴越渐渐停息的笑声,沈默云双手拢在小腹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很好笑?”
寥寥三个字,却有一股山岳厚重的气势扑面而来。
这才是大梁密谍首领该有的气场,虽只是峥嵘暂露,却能让堂内的气氛降到冰点。
裴越腰杆笔直地坐着,不卑不亢地答道:“回沈大人,确实很好笑。”
这个答案出乎沈默云的意料,除了在皇帝面前之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般冷硬的回答。
裴越在观察他,他何尝不是在观察这个少年?
从一开始的毕恭毕敬,到谈及正事时的寸步不让,再到现在的针锋相对。
裴越不待沈默云继续发问,便沉声说道:“裴戎不能代表裴家,军中勋贵也没有那么看重他。大人掌着台阁,应该知道他辞爵之后都中是何反应。晚辈虽然不知,却也能猜到些许,应该没人关注他的境况吧?区区一个纨绔,不知为何会让沈大人如此犹豫?”
沈默云轻叹道:“你口中的区区纨绔,不是旁人,而是你的父亲。”
裴越嘴角微微勾起,平静地讲出一段话:“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世人皆知之理。阁下纯孝之心,历磨难而不改,经坎坷以矢志,余拜服之至。然则,余亦听闻,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此谓人之大行也,故子从父命,孝乎?臣从君命,贞乎?”
他并不能完全确认沈默云偏袒裴戎的原因,到底是感念当年裴贞的提携之恩,还是另有所图要保住这个废物纨绔。
眼下这并不重要,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沈默云眼神微凝,这番话正是当初他借沈淡墨的名义、写给裴越的第一封信中最重要的内容。
裴越用在此处,无疑是用他的道理来反问:既然你说犯言直谏才是忠孝之道,如今放着裴戎的罪证不管不顾,这算哪门子忠臣?
沈默云忽地轻笑几声,在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怒意,反而略微有些欣赏。
他平静地说道:“你很想裴戎死。”
图穷匕见。
之前所有的铺垫、推脱、周旋,他都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裴越没有辩解,只是很认真地说道:“不是我想他死,是他该死。”
到了此刻他不再拐弯抹角,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在定国府中被他凌虐那么多年,他该死。勾连山贼残害城外百姓,他该死。不知悔改仍旧妄想起复,继续祸害并不亏欠他的人,这种废物难道不该死?”
沈默云淡淡道:“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裴越在这一刻忽地恢复平静,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只需要做,并不需要说,尤其在沈默云面前说,那会显得很愚蠢。方才他已经清楚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再说些狠话只是画蛇添足。
今日之行,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期待,毕竟沈默云之前对他的态度很和善,还曾和谷梁抢着要请他赴宴。那时候裴越还认为自己的未来一片坦途,有这两位大佬关照,何愁不能出人头地?然而今日一番交谈下来,裴越很快便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对方和他不是一路人。
无论沈默云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要保住裴戎,他在裴越心中的形象不可避免地失色。
不再是那个初见时风轻云淡似闲云野鹤一般的大人物,而是心机深沉行事没有原则的酷吏。
沈默云似乎猜到裴越心中的看法,他没有辩驳或者解释什么,只是眼神微微恍惚,似乎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当年某人的影子。
“你今日来访只为此事?”
沉默良久之后,沈默云开口问道。
裴越又从袖中取出几张纸,起身递到沈默云手中,然后面色凝重地说道:“除了裴戎之外,还有三人与山贼勾结,证据一并交予大人,相信台阁的大牢会好好款待这些官员。”
沈默云只扫了一眼,便收起这些纸,饶有兴致地说道:“按理来说,你应该拂袖而去,然后再啐几下我这个没有原则的官迷。”
裴越摇头道:“虽然我不太理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