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的脸色非常凝重。
他从十六七岁时便跟在谷梁身边当亲兵,在南境与周朝的军队交手过无数次,见识过很多战力强悍的锐卒,譬如南周平江方家子弟组成的陷阵营,冲阵破营堪称天下前三。与没经历过战事的裴越不同,他望着眼前惨烈的战场,对这些山贼的实力感到无比震惊。
他统率的燕山卫训练极其严苛,将士素质在南营三卫步军中可称第一,但放到眼下的战场上,如果人数相等未必就能击败这些山贼。
右边山坡上,四百山贼被秦贤等人率领的八百南营精锐团团包围,又被峡谷中的西营将士堵住退路,已经陷入死地之中。在这种境地下他们没有丝毫慌乱,纷纷弃弓执刀,组成一个紧凑的圆盾防御阵势,面对南营将士的冲击岿然不动。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防御阵型会被冲破,但毫无疑问的是南大营也会遭受极大的损失。
这一刻,李进心中犹豫难决。
谷梁将这两千人交到他手中,如果损失太严重,他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毕竟这些人是南营中抽调出来的精锐,是种子更是骨架,在各自部属中都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
只是恐怕连谷梁也没有想到,所谓山贼竟然拥有如此强悍的战力。
“李大哥,这些贼人看起来很不好对付。”
虽然裴越没有李进那样丰富的经验,但他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侧山坡上的山贼反而逐渐稳住阵型,纵然不断有人倒下,他们始终没有溃乱。
李进沉声道:“虽然他们很强,但终究是强弩之末,越哥儿不必担心。”
裴越摇头道:“我没有担心这个,只是觉得他们会跑。”
果不其然,左侧山坡上的山贼阵型突然发生变化。
他们不断收缩阵型,仿佛一个人在攥紧自己的拳头。
当此时,他们的西北面是薛蒙为首的八百南营精锐,东南面则是从峡谷中冲上来挡住去路的西营两都近千人。
一千八百人包围不到五百人,从纸面实力上来看这些贼人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更何况右边山坡上还有数百山贼无法脱身,他们难道能够狠下心丢掉这些实力强悍又忠心耿耿的同伴?
李进扪心自问,换做自己的话很难做出这样的决断。
裴越提醒道:“李大哥,我们必须前压,不能给这些贼人突围的机会。”
李进道:“再等等。”
裴越不解地看着他。
李进耐心地解释道:“现在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最艰难的相持阶段,谁要是先松了那口气,势头便很难逆转。如今在两面山坡上我们的人都占据优势,山贼不管表现得如何顽强死硬,心里总会有两种选择,要么战要么逃,这样会对他们的战力和斗志有些许影响。如果此时我们全军压上,做出竭尽全力的姿态,那么必然会引来他们最激烈的反弹,无疑会造成我们将士的大量死伤。”
裴越明白过来,但是心里依然很纠结。
桃花就在对方手里,然而现在是战场上,他没有办法更不愿意向对方妥协。
且不说此地实际的决策者是李进,就算这位老实人愿意听裴越的意见,少年也做不出那样的决定。
这几个月以来山贼几乎没有人性的杀戮历历在目,裴越复仇的念头从未熄灭过。
他看着已经被团团包围住的山贼,此时已然看不见桃花的身影。
心中的痛楚很强烈,裴越双手攥紧,对那个姑娘的恨意愈发深刻。
只希望冲在最前面的薛蒙能注意到桃花,如果能救下她自然极好。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连李进这样的老将都目瞪口呆——
左侧山坡上。
“姑娘,带她们走,我们断后!”
鱼叔高声怒吼,挥舞着手中的精铁长棍,周边三丈之地几乎无人能进,极大地减轻其他虎贲的压力。薛蒙看着这个挡者披靡的壮汉,心中十分郁闷,若非他的兵器没有带来,只拿着两把百炼刀,他自信力量不会输给对方。
虽然这长刀锻造得很好,可重量太轻,根本没办法和对方手里的铁棍硬抗。
那女子看了一眼对面隔着峡谷的数百虎贲,仿佛这就是最后一眼,然后将那张牛角长弓绑在背后,伸手拔出腰侧双刀,对冷姨说道:“你护着小丫头,跟在我身后。”
冷姨感激又担忧地道:“姑娘,你要注意安全啊!”
女子面无表情,目光深幽,冷冷道:“十几年前我都没死,何况今日?”
她开始迈步疾行。
直冲东南面京军西营阵地。
她吼出一声极为愤懑压抑仇恨的喊叫。
身前的属下如波浪般让开一条道路。
来到京营将士的面前,她冷漠的脸上没有半点怜悯之情。
左手刀斜扫,右手刀下劈。
这是十四年来每天都会重复无数次的动作。
雪亮的刀光如匹练,绽放的鲜血似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