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自那日夜梦之后,便多有心神不宁。
她请了临川王前去,本意是想同他说一说梦中之事,是否为句留部鬼王托梦所为。
只是她才开了个头,说道:“我前几日做梦,梦到了你父王。”
临川王便笑了一声,道:“父王近日忙于政务,想来是对母亲有些疏忽了,我看母亲倒不如同父王多说一说体己话,关心关心父王,这样父王也能多想着母亲,不至于冷落。”
陈夫人一时间竟然语塞了。
她看着临川王,突然意识到,在临川王眼中,到底谁才是他的父王呢?
她勉强笑了笑,道:“我说的不是他……”
她话音刚落,临川王脸色就变了,道:“母亲不要说胡话。”
陈夫人怔怔地看着临川王,看到了他脸上的焦躁和难堪,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凉。
临川王起身道:“他已经失踪了,你也试过唤魂术法,都不曾有半点回应。之前他在幽冥鬼雾之中尚且能联系上,如今恐怕是已经不在了。”
临川王盯着陈夫人的眼睛,道:“母亲该放下便放下,不要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如今是吴王府的夫人,享人间清福,也请多为孩儿考虑考虑,多讨一讨父王的欢心,不要总是留恋过去。”
陈夫人面色胀得通红,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若非他把我们送到人间,怎么会有你今日!”
临川王冷冷道:“我曾经将他从幽冥鬼雾之中解救出来,自问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陈夫人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于她而言,阳世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人生之中短短一个章节罢了。
但于临川王而言,阳世才是他的一切,句留部鬼王不过是一个活在传说之中的故事。
在他还有用处,还能统领阴兵助他成就大业的时候,他还能叫一声父亲。但如今他不知所踪,连带着他苦心收集来的阴兵也消失不见,那还能有什么牵扯呢?
陈夫人和临川王不欢而散。
陈夫人更是心思郁结,在花苑中弹琴排遣。
琴声哀怨婉转,引来了吴王。
吴王问道:“心情不好?”
陈夫人抱着梅花琴向他行礼,道:“王爷近来公务繁忙,也无暇理会我,我只好自己找些事情做了。”
吴王笑了起来,道:“春日正好,你再为我弹奏一曲。”
陈夫人便调整了心思,抱琴奏乐,为吴王奏了一曲望春山。
吴王闭上眼睛轻轻敲着手指,曲终过后,道:“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你的琴艺越来越好了。”
他拉住陈夫人的手,道:“春色正好,若是心中烦闷,也可以出去转转,只是要多带几个护卫,小心一些。”
陈夫人也正有此意。
陈夫人等了几日,也不见句留部鬼王所言的仙神,心忧是王府人气所聚,仙神不履红尘,正要想办法出去碰一碰。
得了吴王的许可,陈夫人便约了几个女眷一道踏春赏花,最后终点落在秀峰寺,欲在秀峰寺借宿一宿,为吴王礼佛祈福。
一路都有护卫守候,到了秀峰寺,更是早就提前清场,只有寺中的和尚前来迎接,且多有避嫌之举。
陈夫人特地拜会了秀峰寺里的老长老,他曾受大佛寺所托去王府献经,后来时常同老王妃论经。陈夫人此次前来礼佛,也少不了几分讨老夫人欢心的意思。
石城大王人精一般,给了陈夫人一卷手抄佛经,便将她打发了。
陈夫人和几个命妇踏春赏景,烧香拜佛,弹琴弄曲,也确实缓解了一些心中的郁气。
只是到了夜里,她盼着的梦中所说的仙神,却始终没能相见。
思及过往,陈夫人便又开始弄琴,难免有几分哀怨之声。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一个小小的鬼语在窗外响起,说道:“夫人何故神伤?”
琴声顿时停住,陈夫人打开窗户,就瞧见一个胖嘟嘟的小鬼站在窗台上向她行礼。
陈夫人大喜过望:“脂鬼!既然你来了,可是大王也在附近?”
脂鬼摇头道:“夫人,大王已经深陷囹圄,我是被仙神带出来以取信夫人的。”
陈夫人眼中顿时浮现几分痛惜,道:“那日梦中所见都是真的了?”
脂鬼从窗台上跳进房内,浑身的脂肪颤抖着,像是一块雪白的充满弹性的面团。
他说道:“夫人,那正是大王所托。”
他黄豆大的眼睛满是殷切的希望,道:“夫人,大王如今受尽苦刑,只希望夫人不要受到牵连。但小人心中有私,只希望夫人能戴罪立功,也看能否为大王减轻罪责。”
陈夫人眼中含泪,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他深陷岳府,我不能不帮他。脂鬼,你既然是奉仙神之命来的,可有什么吩咐要我来做吗?”
脂鬼跳到桌子上,道:“夫人,还请附耳过来。”
陈夫人便凑过去听脂鬼小声说话,却忽地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道:“你让我对王爷做法?王爷身具人望,岂是我这等微末道行能撼动的?”
脂鬼道:“只靠夫人自然不成,但有此物,便必能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