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层层阴云压来,仿佛峰峦倒悬一般,给人一种天塌的不祥之感。
雷博阳站在一片细长的箬叶之上,箬叶逆着潮头,在汤溪上起伏不定。
他一双芒鞋踩着箬叶,双手揣在怀中,双眼闭合,好似入定一般安详。
风急浪恶,阴云低垂。
雷博阳一身青衣随风鼓荡,倒生出一种安忍不动如大地的禅意来。
外人看来如此,但雷博阳心中却远未如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自从将赈灾之事交给沈记商号,雷博阳在汤溪县斩妖除魔,将水中食人恶妖一一降服,或镇或杀,少有容情。
但仍然不能解汤溪之困。
天上的阴云分毫不退,汤溪名为溪,实为江,水域广阔,其中潜藏妖魔更不知凡几。
杀,是杀不尽,也解不了汤溪的困局。
要解汤溪困局,其一是禳晴驱雨,不再增加水位。其二是修筑堤坝,因势利导,疏通洪水。
雷博阳做不了后者,这是县官要做的事情。
就连前者,雷博阳也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雷博阳不精通呼风唤雨的法术,奈何不了天上的阴云。
且天上的阴云,虽是天象,却也未尝没有妖法作祟。
他以心眼观之,便能窥探出几分不详和诡异。一定有妖魔暗中作法,但这妖魔藏身于何方何处,雷博阳却始终没有找到。
他自下游逆流而上,将肉眼闭上,以心眼观之,寻找那妖魔的动向,但一无所获。
雷博阳心中念了一声佛号,将自己心中那点焦躁洗去,心中渐渐澄澈,心眼便越发敏锐。
江水奔涌着,雷博阳脚下的箬叶忽然变动方向,带着雷博阳在江中一圈圈转动。
箬叶之下,江水仿佛宛如一张巨口,吸出巨大漩涡,将雷博阳朝江心摄去。
雷博阳睁开眼睛,脸上生出几番冷硬来:“妖孽!不藏形匿迹,还敢来惹我!”
他丝毫不避,反而缩身撞入漩涡之中,江水卷来,将他的衣裳搅动,露出他充满力量的肢体,将他的发髻搅散、脸上的灰尘洗去,露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
他双目闭合,却比睁开还让人心惊,他左手捏着莲花印,右手空执,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好似一柄无法抵挡的锋锐宝剑。
漩涡之下,一只怪鱼遨游着,身侧一双羽翼扇动着,卷起了漩涡。
见雷博阳顺着漩涡而来,那怪鱼双翼一展,如同一道银线划破江水,朝雷博阳杀了过来。
雷博阳扭转身形,以空执的右手为中心,化作一道青光,朝那银线杀了过去。
青光银线相交错开,下一瞬间,水中的鲜血逸散了开来。
堤坝破溃之处,溪北矮坡之上,汤溪县的县官立在风雨潮头,身边站着一个面带悲悯的中年人。
县令为水妖所害之后,县里便由县丞暂为主事。
雨水扑在脸上,县丞只是抹了把一脸,对着身边的中年人道:“多谢沈公慷慨解囊,助我们赈济百姓,河堤从此处破溃,我们倚仗山势,垒石筑堤,分水引流,便可一解水患之困。”
几个县官拥簇着沈山,为他讲解修筑堤坝的可行性。
如今他是大金主,若无他赈济,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征调民夫修筑堤坝,有无数张嘴要填,更少不了沈记商号的支援。
沈山亲自到现场,就是为了修筑堤坝的事情。他见多识广,见惯了发灾难财的人。若是不亲眼见一见,也是不肯轻易掏钱的。且如今汤溪之困,是钱解决不了的,要的是粮食。
县官同他说得口干舌燥,而后便一脸期盼地看着沈山,所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山虽然不懂治水,但有人懂。他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沈山回头看了一眼,这中年人便点了点头。
沈山便笑道:“大人放心,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众县官便顿时喜笑颜开,纷纷感谢起沈山的仁德来。
赈济也好、修筑堤坝也好,都要从长计议。沈山是个老江湖,不会将自己陷在险地。
暂时不着急在风雨中商议如何支援钱粮,沈山看着坡下的江水,道:“难为几位县官了,我听闻县令大人都捐躯于此,实在令人扼腕。”
县丞脸上露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当日风雨交集,大水攻破县城,县令大人身先士卒,围堵城墙缺口,却不料水中妖魔作祟,将县令大人卷入水中,眨眼就不见了。”
另外一位县官惨然道:“那水中妖魔吃了县令,又想来吃我们,还好城隍护持,才让我们幸免于难。”
沈山道:“可请了法师降妖?”
县官道:“请了,若非法师驱退妖魔,我们哪里敢到这里来。听法师说,城隍带着兵马与水中妖魔大战一场,但妖魔借着水势,占据地利,城隍也无可奈何,只能固守一地。”
县丞道:“好在两天前来了一位活神仙。好侠士!入水擒妖、力博水怪、一叶飞渡,神通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