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三郎家是营州的匠户,世代以鞣制皮具为生。
自从太爷爷随着朝廷大军落户在了这柳城,张家的蹀躞带和箭囊已然成了这柳城最走俏的皮具,堪比后世的爱某士或者驴牌。
只不过张三郎却并不喜欢这份工作,硝制皮具时味道很大,对皮肤和眼睛都不好,张三郎的爷爷在他小时候就瞎了,自己父亲眼神现在也已经不好了。
这让张三郎很恐惧,一直不肯像自己的两个哥哥一样跟着父亲去学手艺。
因为张三郎的梦想是做一名猎手,而当猎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双好眼睛。一来是身背弓箭提着猎物凯旋的猎手着实很帅,二来做猎手有肉吃。
虽然张三郎的父亲很无奈自己的小儿子不听话,不过好在家里面手艺很硬,倒是也不缺养个闲人的那口吃的,索性也就放任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整日里就这么无所事事的晃荡着,跟着些街坊的游侠儿学些不知所谓的功夫,听那些喝大了劣酒的老猎头,在酒肆吹嘘那些不着调的江湖传言。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岁月静好地流转下去,可能再过个两年,张家老爹会拿几张上好的皮子帮张三郎换来个媳妇,在东城墙根的宅子旁边给他置办一个小点儿的宅子。
然后张三郎老老实实地接过父亲的衣钵,继续当个小皮匠,生几个娃,眼睛瞎掉,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一张土炕上面。
然后契丹人就造反了。
契丹人冲进了张家不算特别狭窄的院子,眼瞎了的爷爷和试图去救他的奶奶就这么死了。
眼神不好的父亲和自己的两个哥哥在刺史府里面送货,也被契丹人杀了。
转眼间柳城最出名的张家皮匠,就这么断了传承。
叛乱爆发的时候,张三郎本来在城里的酒肆听几个奚人和靺鞨族的老猎头侃大山,趁乱跑回家里才发现,家里面只剩下了衣衫不整的母亲和被藏在地窖里面的妹妹。
再后来,家里被塞了十几口子人进来,都是周边村镇上聚集来的村民,只不过多都是些妇孺老幼,成年的丁壮所剩无几了。
每天契丹人都会像驱赶牲口一般驱赶着还能活动的众人去做些繁重的活计,换来一顿能勉强果腹的米糠。
只不过因为地窖里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张三郎经常吃不饱,尤其最近,契丹人好像遇到了什么敌人,怕城里有奸细,严禁大家出家门一步,没有活计,自然就没有饭吃。
张三郎已经三天没有吃过饭了。今天天没亮,就有契丹人吆喝着在坊市上来回纵马招人,说是去给大军运补给,只要是能活动的都要,去了就有饭吃。
饿疯了的张三郎根本没工夫琢磨契丹人遭遇的敌人会不会是前来解救自己的朝廷大军,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去帮人干活,好换口饭吃。
只不过刚搬了两趟柴炭,契丹人就把他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孩子给赶了回来。不是契丹人良心发现,只不过是西城墙上的厮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了下来,有得到了消息的大人说,好像是契丹人准备投降了。
怀里揣着之前搬运了两趟柴炭换回来的两个小窝头,张三郎被驱赶着回了城东的家里的时候,抬头好像看到城东的大山顶上,有一丝比刚刚越过山巅的太阳还要耀眼上几分的闪光,绽放开了一串美丽的花火。
张三郎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紧接着,数丈高的城墙外,就传来了一连串好像闷雷一般的巨响。
张三郎看了看万里无云的碧蓝晴天,正在好奇为何会晴空霹雳的时候,那堵坚不可摧高耸入云的城墙,伴随着一阵地龙翻身一般的强烈震荡,缓缓地往城外坍塌了下去。
一道比城中最宽的大街还要宽阔的裂口,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原本的城墙上。
和这一段城墙一并消失的,还有城墙两个拐角上的箭楼。
城墙森森的裂口外,三艘黑漆漆的大船,正张牙舞爪地挥动着无数的船桨,往城墙上喷吐着连串的火焰,缓缓地朝岸边靠来。
“王爷,命中了!”
鉴真果然没有辜负了李重润的期望,只是第一轮炮击,几里之外的府衙门口就扬起了大片的烟尘,李重润仔细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本来围聚在那里的人影就好像方才溅起的烟尘一般,尽皆被风吹拂过去了。
“好准头!谁开的炮,晚上必须要给他加个鸡腿儿!”李重润喊了一句,加鸡腿儿是李重润惯常用的话,意思其实就是打赏。
大家都习惯了加鸡腿儿吃不到鸡腿儿,不过王爷赏赐的银圆要比真正的鸡腿儿香多了,所以也就都接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打赏方式。
在凤凰山上往下俯视着已经成为战场的柳城,李重润指挥着方才算是校射过了的火炮,开始对城里意图来东城墙支援的契丹骑兵连珠一般地点名。
三艘黑船已经靠了岸。
一队队黑衣黑甲的骑兵从船上纵马跃了下来,趟过了齐膝深的河水,丝毫都没有停顿地往那裂口处冲来。
“快,北六有人群扎堆,往那里打!”
李重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