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存留的记忆里,从未见到过他这便宜阿爷,如此惊恐模样。
他阿爷一向给人的感受,有点像富二代纨绔子弟,但平时遇事,很是沉稳,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魄。
果然,老杨你早有不臣之心!
想将老老杨拍到在沙滩上,自己当皇帝!
就在他口里的那个“帝”字还没发音完,能看到他阿爷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一双眼透过窗帘,张望车外,仿佛一个大秘密被人知道了一样。
“你个臭小子,胡乱嚷嚷什么!”
杨广惊怒不已,要不是身边是他儿子,他早就一脚踹出车外了。等他平心静气,见儿子没有吵闹,只是瞪着眼看着他,冷哼一声,这才松开手。
发现手掌里全是杨昭脸上的油腻,有些嫌弃地在儿子胖嘟嘟的手臂上擦了擦:“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你皇祖父身体健康,必能长命百岁。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皇祖父不在了,还有太子。”
杨昭一闪,缩到了车内拐角,脸上表情分明在说“我可不是小娃娃,不要骗我”,“你的小秘密,我都知道了”。
见长子这模样,杨广肺都快气炸了,打算伸出魔爪,就将杨昭给拉到怀里,好好教训一顿。
可杨昭如何会去挨揍,他凭着灵活的身手,在马车里一闪一躲,老杨一时还抓不住。
等踏上出城的坎坷道路,马车晃动不已,父子二人才各自停下。
“你过来,阿爷不打你!”
杨广喘着气道。
杨昭摇了摇头,虽说要扮演好孩童,但你真当我是小孩子?
不过,他这次出宫到底还是有求于人,把老杨得罪惨了也不好,韩信尚能忍受胯下之辱,他杨昭认怂,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昭小心往杨广身边靠了靠,神秘兮兮道:“阿爷,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可孩儿心里觉得,皇祖父之后,这皇帝还是你当得好。太子伯父为人懦弱,非圣明之君啊!在孩儿观察中,太子伯父若是继承了帝位,那绝对是一个大昏君,不止是昏君,还会是个暴君!
阿爷你只是有建设洛阳,开拓河运的想法,必会花费几十年功夫,循序渐进,完成世纪大业。但儿看太子伯父,一旦当了皇帝,只怕会急功近利,强征数百万民夫,不顾生民涂炭,满足私欲,弄得怨声载道。
阿爷你还想打得高句丽、突厥人臣服,安定大隋天下,太子伯父无大志,一旦事不成,若是数度北伐,只怕会死伤无数将士,国库空虚。到最后,大隋天下都会被他葬送。”
杨广早把长子给拉到了怀里,可扬起的巴掌,迟迟没有拍下。
他满脸狐疑看向还在喋喋不休的杨昭,冷冷打断道:“你真认为太子是这样的人?”
杨昭一听有戏,努力践行演员的自我修养,满脸真挚道:“阿爷,连我这六岁的孩子都能看出,其他人难道看不出。太子伯父若是上位,加大徭役,四处征战,好大喜功……这是亡国之象,不是暴君是什么?
孩儿这段时间跟着牛公进学,自晓圣明之君,该以民为本,有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作所为,更改契合实际,严于律己,不能拔苗助长,一国之主,更应如此。
在孩儿看来,阿爷为人谦逊,又有富国强民的大志向,可比太子伯父强多了!”
杨广若有所思,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人与物,连长子默默退到马车另一侧,也没去管。
出了城门,看着无数走动的隋人,还有城外的景象,杨昭同样被吸引。
这就是最繁华的关中?
普通人穿的,可比城内寒酸多,许多人都是衣不遮体,现在是夏天还好,一旦到了冬天,只怕有很多人被冻死。为了生计,杨昭还看到同他一样大小,但骨瘦如柴的孩童,帮着父母推独轮车。烈阳下,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背着木柴往城内售卖,身体许是没有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至于更远处,杨昭发现老杨是对的,连绵的茅草屋,还有无尽的荒原,也只有靠近水流之地,才多一些连绵的农田。
即便是发展数百上千年,见证了无数王朝起落的关中,也不过如此。
杨昭心里有些失落,更有些难言的悲切。
是啊!
现时代的隋人们,连肚子都吃不饱,一遇灾荒和瘟疫,饿死者不知多少。为了生存,卖儿卖女,更是屡见不鲜。于此饥饿之下,又如何去建设新大隋,更别说娱乐了!
开皇之治,只不过是对比前数百年的纷乱而言。
想要强盛,说到底,粮食问题,才是当前最重要最根本的忧患!
而他,似乎可以做的更多一些……
啪!
杨广回神之后,偷偷靠近,终于如愿以偿的的将长子揍了一顿。
“阿娘!阿爷打我,孩儿屁股痛,已经不能给你稽首行礼了!”
黄昏,晋王府。
一日“父慈子孝”的亲子游结束后,杨昭一踏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