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夫把人推了进来。
顾玉瞳孔一下子放大,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怪不得此人说会吓到她,饶是她有心理准备,心里还是一阵惊悚。
那个人的脸上布满了疤痕,像是冻伤,又像是烧伤。
他的一只眼睛不知去哪儿了,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洞,鼻子也被人削掉了一半。
他整个人在轮椅上缩成一团,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明明是一个年迈老人,身量却只有孩童大小。
老夫人走过去,把他的毯子拿下来。
那人伸出手,攥住毯子,对老夫人摇摇头。
像是知道自己毯子下的身体更为不堪,不想吓到顾玉。
老夫人却道:“她是个好孩子,给她看看,无碍的。”
掀开之后,顾玉看到了他为什么只有孩童的身量。
他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像是一层干枯的皮挂在骨骼上。
他的腿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轮椅上。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叫做腿了。
腐烂的皮肉里,只有白花花的骨头,被筋骨连接着。
他的双手也是如此,十指仅剩其三,可以看出当年的溃烂痕迹。
一旁的冷流侧过头去,饶是他医者仁心,也不忍心多看。
顾玉强压下心里的不适,问道:“母亲,这位前辈是谁?”
老夫人道:“这是你父亲的副将,有银枪小将之称的顾飞柏。”
顾玉瞪大了眼睛。
她再如何也无法把戏文中,雄姿英发的银枪小将跟这个可怖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论顾家军中,谁的名声最响,不是她父亲魁伟高大的顾钧益,而是银枪小将顾飞柏。
因为他年轻,生得风流,顾钧益早早就成了亲,而银枪小将“到死”都是孤身一人。
他惯用一支雪亮的银枪,曾带着三千顾家军深入草原,斩下西戎可汗首级,一骑绝尘潇洒而去。
戏台的武生扮演他时,都常常能引得满堂彩,更别说当年的女子对他有多狂热了。
听闻他的“死讯”,甚至有好几个云英未嫁的女子替他簪了三个月白花。
至今仍有少女遗憾自己生得迟,未能一睹银枪小将风姿。
可是银枪小将,不是跟她父亲一样,死在了落日关吗?
顾玉喃喃说出戏文中的句子:“白马银枪顾飞柏,一骑绝尘定关山。”
顾飞柏微微一笑,仅剩的一只眼中流露出对往昔的怀念。
可是他一笑,脸上的疤痕让他的面部看起来更加狰狞。
顾玉不可思议道:“为何?”
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对于武将来说,他们不怕死,甚至把马革裹尸奉为他们最好的结局。
曾经的银枪小将,如今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什么还要撑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老夫人道:“玉儿,冷流,给你飞柏叔叔跪下,是他撑着一口气,从落日关一路爬到京都,把当年落日关的真相带了回来。”
真相?
什么真相?
究竟是什么真相,让一代风流人物,从落日关爬回京都。
顾玉和冷流僵硬着身子,跪在了顾飞柏的面前。
顾飞柏伸出手,想要扶她们起来,可是伸出的手掌过于可怖。
他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想要埋进毯子里。
老夫人却及时抓住他的手,示意顾玉凑近。
顾玉膝行几步,老夫人轻柔地把顾飞柏的手放在顾玉脸上。
让顾飞柏摩挲着顾玉那张与顾钧益三分像的脸。
顾玉仰视着顾飞柏那张狰狞的脸,道:“什么真相?”
顾飞柏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对他点点头。
顾飞柏把手收了回来,用粗粝的声音道:“当年西戎举全族之兵力,追打到落日关。顾家军苦守整整四个月。”
顾玉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四个月?
不是守了两个月,绍无极就带兵增援了吗?
落日关是草原与大禹朝之间最后一道防线,若是突破落日关,西戎的兵马将会攻入中原,一路畅通。
所以顾家军只能守,不能退。
顾飞柏看出了顾玉的震惊,他缓缓道:“顾家军凭八万兵力,挡住西戎十余万兵马,不让异族入侵中原。西戎人耗不起,每一波进攻都拼尽全力,整整四个月,八万顾家军仅剩一万。”
这一点顾玉知道,当时顾家军戍守边关各处,而精锐由她父亲顾钧益带领,守在落日关,抵抗西戎。
战争从秋季开始,西戎人知道大禹朝正值秋收,有大量粮食。
最重要的是,当时圣上登基不过几年,朝纲不稳,西戎人想借机撕下大禹朝一块儿版图。
所以集合了整个西戎的兵马,拼尽全力入侵。
也正是那一次,顾家军扛到朝廷的援军赶来,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