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双手,可以下棋,可以拿剑,可以在名利场搅弄风云,可是不能拿起锄头。
田园生活只是文人士大夫的一种幻想。
能读书识字的人,都是家里有些底蕴的,不知道夏天汗水黏在身上,冬天手脚生冻疮的日子有多难捱。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原因必定是米缸里还有五斗米。
当她读到“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想不到一丝一毫的悠闲自在,只会想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
她上辈子吃过太多苦,这辈子既然出身世家,自然不想再去过那种为了五斗米劳劳碌碌,备受轻视的生活。
君泽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躺在地上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顾玉把关言叫了过来,道:“你们王爷醉了,扶他回去吧。”
可是君泽却不依不饶,仗着喝醉了酒,开始耍酒疯,拉着顾玉说道:“顾玉,你叫一叫我的名字,君泽。我不叫王爷,我叫君泽。”
顾玉看着他,皇城街头那个撞倒她马车的人,现如今对她卸下了所有防备。
离京前,她隐约察觉到君泽对她有点意思,那个时候想的是如何利用这点“意思”达到最大利益。
可现在她提不起玩弄人心的念头,也生不出被人喜欢的愉悦,只觉得造化弄人。
顾玉看着他暗含希冀的桃花眼,道:“王爷,回去吧。”
君泽彻底不说话了,由关言搀扶着,回到自己的帐篷。
关言的好处就在于话少,哪怕看到自家主子这般失态,也不会劝他些什么。
君泽躺在床上用手背盖住脸,喉结滑动了一下,道:“关言,还有多久到京都。”
关言道:“不到一个月。”
君泽感叹道:“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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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会因为有人不舍而放慢脚步。
一个月后,他们终究还是抵达了京都。
去时繁花满阡陌,归来金桂飘满城。
神鹰卫从城门口开道,迎接君泽和顾玉入宫。
路两旁挤满了行人,君泽和顾玉的相貌都是绝佳,现在又立了大功回京,许多人都想一睹二人的风姿。
逍遥王妃的位置悬空许久,长公主有意为君泽挑选王妃的消息一放出去,可起心思的人寥寥无几。
尽管君泽离开京都了半年多,可大家都没忘他原先的名声有多差,以及他是如何把户部尚书的女儿骂到要上吊的。
一旦进了京都的选婿黑名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来的。
贵女们来看的还是顾玉。
镇国公府沉寂多年,再次走入大众视线,都道顾世子前途无量。
圣上赐婚又能如何,孙小姐不过是侧妃,世子正妃的位置可是引得不少人觊觎。
再加上顾世子的相貌出众,无数贵女早在牡丹筵时就芳心暗许,现在更是狂热得不行,纷纷挤在路两侧的酒楼上,只为看顾世子一眼。
松阳提前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包下整个楼层,不让人来跟她挤。
她的侍女在一边忧心忡忡道:“郡主,您偷跑出来看顾世子,亲王和亲王妃会责罚奴婢的。”
松阳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本郡主哪儿是看来顾世子,本郡主是来看君泽表哥的,一去大半年,本郡主想表哥想得紧。”
外面不知是谁叫了一句“顾世子的来了!”
松阳当即撅着屁股,趴在窗户上看,嘴里念着:“哪儿呢?哪儿呢?”
侍女:...
可惜松阳和一众贵女的心思注定要落空了。
无论是君泽还是顾玉,都没有骑马露面,而是躲在马车里,玩小狗下围棋。
怀里的小狗在顾玉和郦若的精心照料下,吃撑了一颗黑球,毛色又黑又亮,如果不是四爪雪白,放在黑夜里也看不见。
顾玉玩狗玩得不亦乐乎,下棋敷衍极了,君泽亦是心不在焉。
两个围棋高手,现在把一局棋下得一塌糊涂。
也就是郦若不懂围棋,看不出来那棋面有多烂。
这时,马车的窗帘忽然一动,一个东西向车内袭来。
顾玉一手抱狗,一手把棋子夹在指间,然后反手抓住“天外来物”。
郦若手里的剑拔出半寸,被顾玉制止。
定睛一瞧,顾玉刚刚抓的竟是一颗又大又红的苹果。
“掷果盈车,顾世子的桃花更甚从前。”君泽淡淡道。
他低着头,额前未修剪的刘海半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顾玉道:“安知这果子不是掷给王爷的。”
君泽轻笑一声:“我?呵,她们又不瞎。”
郦若在心里点头,是啊,有顾世子在,哪个贵女这般没眼色,把果子扔给这个脾气差又毒舌的逍遥王。
他倒是挺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