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军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力士,人送绰号“顶天牛”。他喜欢使蛮力,一猫腰就可以抱起三百多斤的石碌碡。不但脸不改色心不跳,而且显得轻松惬意,对着看热闹的村人叫嚷道:“要不是我肚子饿了,我能扛肩上!”长军虽然力大无穷,却不是人们想象中的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反而长得非常精干,一身腱子肉。
这是一个夏天的午后,长工们把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完了,场院里晒的都是地主刘喜奎家的麦子。忙罢之余,几个长工或蹲或席地而坐,在场院边的大槐树下乘凉闲聊。毒辣的太阳穿过树荫,在斑驳的草地上洒下些许的阳光,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歇斯底里的鸣叫着。
长工二叔伯屈腿坐在自己的鞋子上,背靠着大槐树,嘴里刁着一根麦秸,一顶烂草帽斜扣在脸上,悠然自得的啍着小曲。一队蚂蚁从他的光脚Y上来来回回的穿行,轻而易举的扛着刚从麦场里偷来的麦粒,源源不断的运进大槐树的树洞。
不知谁扔了一块石头过来,砸在了烂草帽上,二叔伯嚯得一下坐了起来,骂道:“哪个哈耸扔的?吓老子一跳!”席老六嘻笑着说:“二叔伯,你见多识广,咋不通窜着给长军说个媒呢?你看娃没有媳妇,有力气没处使,每天不是和人摔跤,就是掀碌碡,哈哈”。随即人堆里传出一片哄笑声。长军只不说话,脸涨得通红,憨憨的笑着。席老六把手里油黑锃亮的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不经意的说道:“长军回去了给你爹说一声,给你二叔伯提几个白馍,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二叔伯依旧不紧不慢的从烂草帽下面蹦出来一个字:“成!”
渭北旱塬的农村,多少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吃两顿饭。或许是因为粮食紧缺,少吃一顿还能省点。或许是人们的劳动习惯,一天吃三顿饭,哪还有时间去干活了。长军的肚子已经咕咕的叫了好几阵了,他从院场的地上抓了一把麦子,放进嘴里,使劲儿的嚼了起来……又偷偷的往自己的布卦口袋里装了两把。被一旁的胡师傅发现了,骂到:“长军,你个狗日的,干啥呢?被刘喜奎发现,小心扒了你的皮”,长军笑着一溜烟的跑开了。
西山村是渭北的一个小山村,村子里有百十户人家,因为地处台塬,地形还算平整,但千百年来都是靠天吃饭,村里的住户,不是地主刘喜奎的佃户,就是他家的长工。姓氏也比较杂乱,有一半都是从平原地带避祸来此的。这几年土匪闹得厉害,一马平川的平原没法躲藏,所以都拖家带口往山里跑,沟沟岔岔的,藏几个人轻而易举。
长军走到崖背头的时候,听到家里有些杂乱的声响。他紧走两步,看到地窑院子里几个熟悉的身影。父亲王德孝和村里的郎中秋先生正紧张的忙碌着,满头大汗……
长军姊妹兄弟六个,他排行老二,后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老大叫大成,这名字也真是邪性。大成出生在一个冬天的雪夜,瑞雪兆丰年,为了乞盼来年有个好收成,能让家里人吃上饱饭,索性给老大起名叫大成。结果啥都没成,来年夏收后除去给刘喜奎交过的租子,家里就仅剩下两斗麦子了。
大成一直到三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整夫吚吚呀呀的。王德孝急急火火的跑去找村里私塾的周先生问个究竟。周先生呷了一口茶,用手轻轻的往上推了推老花镜,瞄了一眼王德孝,从牙缝里挤出八个字:“稍安勿躁,贵人语迟!”
王德孝悻悻的回到家,对着妻子许氏怅然说道:“再等等看吧!”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大成整天裤子遗到胯骨,涎水涟涟,虽会说话了,可是痴呆的症状愈却发的明显。天天都被村子里的小孩子们捉弄,他不但不知道不生气还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疯跑。
这天,几个小孩在一起玩耍,大成也凑在一起看热闹。狗剩和明远在树上摘了一兜的绿杏子,几个人吃的呲牙咧嘴,酸爽的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狗剩说:“咱们用杏仁孵小**”。吃掉杏子酸涩的肉皮,去掉初见木质的杏仁外壳,便呈现出一枚雪白的晶莹剔透的杏仁,本未成熟,里面便是一包水而已。几个孩子把白杏仁塞在了耳朵口,嘻嘻哈哈的追逐耍闹,这就是孩子们所说的孵小鸡。
大成讪讪的笑道:“我也会孵小鸡”!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嚷嚷着,我们才不信呢!大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篦麻子,放在手掌里。油亮的篦麻子呈现出别致的花纹,大成将篦麻子使劲的往耳朵里塞。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们把杏仁放在耳朵边孵小鸡孵的慢,我往里面塞,才孵的快”。硕大的篦麻子被大成全部塞进了耳朵里,虽然塞的过程很疼很吃力。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成就痛苦的跳起脚来,抓狂的叫声听得人撕心裂肺,闻声赶来的王德孝,弄清楚状况后,火急火燎的请来郎中秋先生。秋先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找了一个细钩子,试图把大成耳朵里的篦麻子钩出来,结果又圆又硬的篦麻子越钩越捅进去了……秋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提着他的药箱叹气离开了。
长军看到这一幕,又急又气,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大成在地上打滚哭闹。家里的人都心烦不止,却又无计可施。等到半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