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全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暴怒。
“胡闹!”申全大声道:“你一个女孩子,好好的女红针线不学,学验尸作甚!”
桑乔也不害怕,对着震怒的申全缓声道:“爷爷,我最想学的其实是医,学医熟悉人体的构造是必经之路,您又正好是仵作,不正是我最好的老师么,您就让我跟您学吧。”
申全丝毫没有被桑乔安抚到,他仍旧很生气,学验尸不是什么好事,难道学医就是了么?哪有女子学医的,简直不像话!
“古往今来,哪有女子学医的,你休要再胡闹!”
桑乔:“如何没有,宫里不就有医女么?”
申全一噎,然后立即反驳:“那又怎能一样,那些医女都是服侍宫里的贵人娘娘的!”
“我学医不也可以为那些后宅夫人诊治么?”
当然她没打算只为妇人看病,患者不分男女,只是这话暂时就不要说出来刺激老人家了。
申全愣住了,他顺着桑乔这话一想,竟觉得这确是个可行之路。
世道艰难,桑乔脸上又有那么大个疤,这容貌眼看着是恢复不了了,将来婚嫁必然困难,嫁不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而他也不能护佑她一辈子,若是她将来真的无人求娶,做个女医,专为后宅妇人治病,倒也不失为一条生存之道。
申全犹豫起来,只是转头看见自己今儿个剖的是一具男尸,他又虎着脸回头道:“学医是要熟悉人体构造,可也没听谁说过是从剖尸开始熟悉的,那些医馆里的大夫有几个剖过是尸体的!”
对此桑乔仍旧振振有词:“那医馆里的大夫有师傅教,我这不是没有师傅么,野路子出身,可不就是得自己想办法?”
申全再度被噎住。
他知晓桑乔说的没错,医馆的大夫那是打小在医馆里当学徒,一步一步熬出来的,见识的病人不知凡几。
病人见的多了,又有师傅在一旁提点,自然而然的就熟悉人体构造了,可桑乔却没有正经的师傅,只有自己这个半吊子,也没那途径去多看病人。
“那···那你改日再来,总之今日不行!”半晌后,申全面色难看的妥协,只是却不许桑乔今日就进去观摩他验尸。
桑乔眼珠微转,大概明白申全为何不住她今日进去,她看着申全道:“爷爷,我知晓男女有别,可正因为男女有别,我才更要今日便进去瞧着。”
申全见她猜出自己为何不让她进去,索性不再隐瞒,直言道:“你既知晓那是具男尸,就不该再这般说,你一女娃,及笄都未曾,怎能去看那男子尸体!”
“爷爷,男女有别,可我若不知晓这别别再何处,日后又如何替人诊治?学医最是忌讳一知半解,届时就不是治人而是害人了。”
“且您难道是日日都有尸体可以验的么?又是回回验尸都可以剖尸的么?”
在古代,仵作是不能随意剖尸的,剖尸不仅得得到尸体家属的同意,还需得上级层层批准,这才能动手剖尸。
申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丫头怎的这般伶牙俐齿,真是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硬是驳得他一句嘴都回不了。
两人得到争执,向来是以申全的妥协告终的,今天也不例外。
申全气哼哼的一甩衣袖,不发一言的转身进去,眼神都懒得给桑乔一个。
桑乔得逞的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老人家这是默认了。
只是桑乔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今天这场剖尸,她是一边吐着一边看完的。
原本还有些生气的申全,见她吐的多了,那点子气也逐渐消散,转而心疼起来。
“你这丫头,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你连尸体都没见过就要看剖尸,能不吐么!”
已经萎了的桑乔有气无力道:“看都看了,吐也吐了,总不能让今天白吐了不是?”
所以还是得坚持看完。
申全见桑乔不听劝,又生起气来。
小丫头性子忒倔,也不知是随了谁,她那父母可不像是有这性子的人。
一天的剖尸观摩下来,桑乔唯一的进步便是不再吐,以及大致知晓人的器官是个什么模样,又长在哪个部位。
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且她现在很饿,却半点东西都吃不进去。
上午带来的饼子还剩下了一小半,桑乔挎着篮子和申全走出县衙时,先前那两个衙役还没下值,见桑乔这时候才出来,很是吃了一惊。
“你怎的这般晚才出来?”
桑乔还没说话,申全便抢先作答:“她一个女娃娃来回跑我不放心,因此便让她在里面等我。”
申全这话甫一出口,凶衙役便笑了起来,那意味很明显,仿佛在说,就桑乔那脸,有甚好不放心的。
只是思及桑乔上午给了他块饼子吃,凶衙役到底只是笑,没把话说明。
申全虽明白他的意思,却也只能装着不懂,并不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