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谕终于念完了这封近两千字的罪己诏,总觉得有些怪异。不仅是这位老先生,在场围观的百姓,震惊之余心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说陛下在推卸责任吧,他老人家大方承认了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有让大家过得更好,最后还列出了三大罪状。
可要说是单纯认错,也不像,反倒是在同大家解释什么,万般无奈将所有责任背到自己身上,顺便昭告天下新皇在今日登基。
总之,这一份罪己诏,完全颠覆了人们的认知,太奇怪了。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要特意来这一出呢?
但众人没时间多想,皇帝陛下发出的诏书,不管内容是什么,礼仪还是要讲的。从老教谕开始,站在布告栏周围的人纷纷跪地,虔诚纳拜,高呼万岁。
等他们行完礼,白芨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到卷布面前,盯着上面的字迹看了好一会。
“吴刚,速将内容拓印三份,按此等规格定制,入夜前悬挂于四门之外,着专人守候。”
“是,大小姐。”
白芨面无表情地转身,眼神扫过一张张或眼熟、或陌生的脸孔,说了一句让人似懂非懂的话,“也许,这是最后一个肯同百姓扯闲天的皇帝了。”
说完她就坐上了马车,手执缰绳轻轻往下一带。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马车缓缓启动,听到‘借过,麻烦让一让谢谢’此类的话,他们才反应过来,急忙让开了道路。
前有无缘无故向所有百姓道歉的皇帝,现在又来个自己赶车的大小姐,这世道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随后就散开了,孙县令预想中的乱子压根就没出现,平静得很。
白芨并未直接出城,而是漫无目的驾车在县城转悠。路过一间茶摊时,正好觉得有些饿,便跳下车将马拴在了木头上。
“上些……咦,是你们啊,换棚子了?”
“大,大小姐,您吃点什么?”
半大的小伙满脸激动,老远就看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进来。
白芨打量着面前一身旧衣的茶博士,微微点头,说道:“上些顶饿的吧。”
“诶,您稍等。”
在少年离开后,先前见过一次的那位中年男子,跛着脚亲自过来倒茶。
“大小姐,您喝,喝茶,多亏您给的法子,真是多谢您了。”
白芨端起茶碗,随口问道:“今日那边张贴告示,你们没派个人过去凑凑热闹?”
男子低下头,小声回答,“看不看都一样,会有人来这说的,不去还能多卖几碗茶。”
“你们昨日也没收钱?”
“是,是的,大家伙高兴,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呢。”
白芨喝了一口茶,发现男子正在走神,眼底还带着一丝回味,笑容也不自觉地爬到了脸上。另外几个小的,听见这边的对话,神情也轻松不少。
她似乎懂了,几人穿得比以前更暖更干净,内心依旧是自卑的。昨夜被人平等对待,人格上受到了尊重,会暂时让他们忘却曾经的乞讨生涯。
“你们拿到宁水户籍了吗?”
“还没,不过差大哥说了,再等三个月就可以去县衙办文书。”
“那就好。”
“是啊。哦,您坐,小的就不打搅了。”
男子拖着腿回了碗柜那边,随即朝街道上看了一眼,见到渐渐多起来的人流量,擦碗也变得有劲起来。
白芨没有等太久,几个颜色像窝头的馒头、一碟小咸菜摆在了桌上,同上次相比已经进步了很多。
她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按步骤将食物吃进肚子里,心思完全没在这上面。
宋大爷,太上皇玩的这一手,简直太不要脸,太豁得出去了。
这种茶里茶气的表达方式,包含三分委屈,三分抱怨,四分真实,直接是将所有官员放在火上烤。现在老百姓可能还反应不过来,只会觉得奇怪和莫名,等时间一长……
现如今人们还在打了大胜仗的氛围里没出来呢,面对新皇登基、旧皇悔过的消息,这瓜一时半会消化不了,但绝对会印象深刻,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忘记。
而这正是宋大爷的目的,让你们自己去挖掘,去探寻真相,坑埋了一堆,只要找着一个,接下来就热闹了。
白芨并不意外他老人家有这个手段和实力,只是没料到他真敢这么干。
皇帝公然在天下百姓面前内涵百官,等于把文官集团往死里得罪,以后在史书上的名声不可能好。原本大有作为的君主,被打成昏君都不奇怪。
最常见的方式就是相关记载用春秋笔法,到了后世出现真假难辨的一堆史料,但官方记载会盖章他儿子是明君,老子也是好的,就中间那个全然不像话,昏庸无能。
想到这些,白芨都觉得牙疼,那位上吊的天子再受不了,也只敢在死前发出悲呼‘群臣误朕,天下文官皆可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