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结束,有人心灰意冷,有人志得意满。心灰意冷的那些,就是前山村的潜在目标。
学堂都盖好了,一直没去请先生,白芨等的就是这一刻。
白正文带着长子白明理,用牛车从县城载了五个人往村子的方向驶去。
这些人都是本次乡试落榜的秀才,心中正是苦闷的时候,前山村的盛情邀请给了他们些许安慰。
原来,自己还是有用的。
按照大小姐的吩咐,此行以白明理为主。
他上来就坦明身份,并表示出对文人的极大尊重,遗憾自己没有机会念书。现在村里条件稍好,也盖了个学堂,请他们去村里指点一番。
只字不提请先生,就是用诚意找人帮忙,顺便送了点干鱼和野菜。
书生们手捧咸鱼,看着对方眼中的热切,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办。
人家都没提,万一对方已经有了先生,你这个时候拒绝不是自作多情吗?
算了,就当去散散心。
第一步,成功。
只要人到了村里,就有希望。
大小姐的意思很明确,来了就别走了。
人可不是随便选的,事前都有规划,把潜在的先生分成两类。
一,年岁不大,依旧有心科举,但家里快揭不开锅的。
二,到了一定岁数,不想再考,或者是被打击得不轻,害怕再考的。
第一种算是投资,不作为先生的主选,大小姐说可以让他们勤工俭学。后面一种,才是本次的重点目标。
五人之中,有三人明确不再考,有一人还在犹豫,有一人饭都吃不上了。
在车上,作为天涯沦落人,几人倒是没有芥蒂,相处得还挺好。
白明理安静坐在一边,不随便插话,只等他们不说了,才抽空拿自己不懂的出来问,一点也不避讳。
这种做法给了几人很大的好感,实诚。
于是,他们也好为人师了一把,准备多教教这个为宗族考虑的小兄弟。
白正文坐在前头,和堂兄对视了一眼,嘴角都露出笑容。
第二步,也差不多了。
此时,村里的白芨也没闲着,躺在椅子上,看着一众小萝卜头挺直身板坐在小桌前。
张茂拿了根树枝,来回巡视,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
这种感觉真好,谁不听话先抽桌子,再不听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坐在第一排的白青松一动不动,只用余光注视着姐姐,心里十分激动。他带了快两个月的孩子,今天是考核。
“很好,你们是最棒的孩子,等会先生过来了,希望你们也能表现这么好。现在听我口令,放松,休息。”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这些孩子对规矩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即便是休息也没有大声叫嚷,而是小声和周围的同伴探讨。
白芨对张茂打了个手势,见后者会意,自己就回去了。
张茂从桌上打开了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拿出毛笔和一个木质的砚台分给每个孩子。
这不是从县城买的笔,而是前山村的村民自己砍竹子,用牛尾巴毛、驴毛还有其他动物的毛发扎成的笔。
木质砚台,是把木头中间挖空再打磨做成的。
最后,每个孩子都得到一块上了桐油的薄木板,同样由村民制作,打磨抛光之后,上油防虫、防潮。
这就是学堂孩子的全部文具,也是请先生的最后一步。
张茂站着学堂门口,隐隐看到牛车已经进村,连忙把简易的水滴计时器重新灌满水,并给每个孩子的木砚倒满。
几位秀才进到村子以后,发现和自己想象的有很大不同,首要感觉就是干净。
不是没有牛粪、泥巴、生活垃圾这些脏污的东西,而是这个村子的人都把它们堆放到了一起。
村民穿得很普通,粗布麻衣,尽管有些人布料不够还露胳膊露腿,脚上也是草鞋,但每一个人都乐呵呵的,身上的也泥巴都洗掉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第一印象,几个书生都给了满分。只要去过其他村子,再跟这里一比,没法说。
村子不远处是一片金黄色的稻田,上百个青壮喊着号子埋头收割。打谷场被包着头巾的主妇和老人占据,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一捆捆沉甸甸的稻谷被狠狠摔向青石,一粒粒满载喜悦的谷子从石头上滑落,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女孩们扒拉进箩筐。
沉重的劳作并没有夺去他们脸上的笑容,疲累不堪之时,抬头看一眼那些坐在树荫下牙牙学语的孩童,就是最好的心灵慰藉。
几人驻足不前,全都被这幅景象所吸引。这个充满活力的村子,能够让人感觉到希望。
他们被震撼了,与那些死气沉沉,被日复一日的重体力劳动压迫成木偶的人不一样,这里的村民是鲜活的。
愿得人间皆似我,也应四海少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