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耗子的怂恿,让王雅梅惴惴不安,天刚放亮她就悄悄起来,来到马兰坡附近。
马兰坡江岸,一个高挑苗条的剪影,静静地站立在微曦之中。那是朱四丫,在她胸前还有一个鼓囊囊的塑料布包,显然是饭盒。
王雅梅再没往前走,而是悄悄走到西边沙岗子的老榆树下,坐到树根上。
突突突突……,机动船渐行渐近,船上隐隐能看见一条暗褐色带斑点的大鱼的脊背,王雅梅长出了一口气。
朱四丫却端着饭盒,纹丝不动,但自己都能感觉砰砰的心跳。
船到近前,小鱼须篓和孟大有都浑身透湿,唯独不见大憨。
朱四丫的心已经悬到嗓子眼儿了。
“大憨!”
大憨脸色惨白,浑身湿透,肩头渗着鲜血,紧闭双眼,躺在船舱里。
朱四丫扔掉饭盒,奔进船舱,把大憨抱起来……
血战鱼王,俘获七十多斤的江老虎。
大憨的惊人壮举把孙洪发都惊动了!他给镇里打完电话就跟着渔窝棚的人流来到马兰坡。
老水耗子围着那巨大的江老虎,唾沫星子乱飞!
“看看,看看!我早就说过,三江口藏龙卧虎!这就是两百年的江老虎,几辈子才出一条啊!这要拉到市上,至少一万块……”
随着机声桨声,松嫩两江的打渔人逐渐聚集到马兰坡,一开眼界。
江中老虎,连二三十斤的都只是个传说。七十多斤的,至少需要两百来年才能长成,下辈子人恐怕都见不到。谁不想开开眼?
小鱼须篓在向人们描述着大憨大战江老虎的情形,孟大有学说着援救大憨的经历:“大憨这小子就是憨的可以呀,那江老虎上下翻滚,把他甩得跟个江溜子似的。可他就是不撒手!……要说这江老虎也真够尿性,肚子里的零碎儿都快被大憨掏空了,还是在水里折腾一个多小时……”
人们忽而赞叹,忽而惊悚,围着他们的机动船,久久不散。
周德顺用遮阳网罩上大鱼,不时地往它身上浇水……
只有朱四丫悄无声息的抱着大憨,为他换衣服,包扎伤口。大憨痛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县医院的救护车还没到,电视台的采访车却到了。
记者扛着摄像机把大鱼渔船一顿拍摄之后,才想起鱼的主人,大憨。可是此时的大憨已经浑身虚脱,软踏踏的躺在朱四丫的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朱四丫就像慈爱的姐姐,呵护着淘气受伤弟弟,毫不羞涩,旁若无人。
记者来到朱四丫和大憨跟前:“大姐我们想采访一下打鱼英雄大憨。”
大憨痛苦地睁了一下眼睛:“救护车。”
记者:“救护车马上就到。我们想请你说说此时此刻的想法。”
朱四丫接道:“此时此刻,他就是疼的要命!什么英雄,他就是个贪心鬼!我们现在不缺吃不少穿,种地活命,打鱼赚钱,跟江老虎叫什么劲?人伤成这样,要那渔王的虚名有什么用?”
“大姐,请问您是?”
“我是他领了证儿,还没过门儿的媳妇儿。”
“既然这样,我想问问,你们这条江中老虎打算怎么处理?卖给大饭店么?”
朱四丫看着眉头紧锁,昏昏沉沉的大憨:“给多少钱都不卖,扔江里去!”
“大姐,据江边老渔民们说,这条鱼王可以卖一万多人民币呀。”
“又不是活不下去,更不是活得不好,为钱拼命,值得么?我的这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有座金山管用么?扔了。”
孟大有挤过来:“四姐,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喽哇。大憨兄弟为了它差点把命搭上。就……,扔啊?”
朱四丫沉默半天才说:“大有子,我听说这鱼霸王最能吃小鱼,连老王八壳儿都能一口咬碎。”
“是啊,你看大憨那肩膀头子。”
“它吃了那么多鱼,再拿它去喂鱼,没什么不妥。大憨挨咬受苦,是他自找的!他才二十多岁,偏去惹二百多年的鱼精,他们之间有仇有恨么?江老虎吃的鱼太多,人吃的鱼还少么?你们哥们之间的事我不管,但这条鱼王要是让我做主,那就扔江里去。天底下没人配吃它。”
小鱼须篓拉起孟大有:“四姐说得对,天底下没人配吃它,扔江里去!”
小鱼须篓启动机船,调转船头,驶向江心。
老水耗子可惜的直跺脚。岸上的人有的啧啧赞叹,有的摇头叹息。
只有孙洪发,眨着眼睛,悄悄溜着朱四丫。三十多年,他从来没在意这个一向瘦得像竹竿儿似的女人。赚钱没可能自己花销,吃饭没资格上桌,凡事他都没有话语权。可是今天,她虽然话语不多,但条理清楚,想人未想,沉着冷静,语出惊人。这个女人要真的成了大憨的内助,老江湾的人心早晚都是他们的。
救护车终于来了,朱四丫看护着大憨一起上车去了县医院。
江老虎这一口,把大憨左肩撕去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