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城日前时局动荡,只好暂时搁置了去寻你父亲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们又不是人牙子,倘若是要卖你,何故不早两日动手?”
许清晏接过,仰头抿了一口,半信半疑:“你不骗我?”
女人面上露出一个笑,神色温婉而柔和:“骗人是小狗。”
许清晏没什么心眼,很快被她蒙混过去,心里已经认了这个说法。冯玉贞倒是琢磨出一点乐趣来,自安安六岁之后,她便很少寻到机会这样逗女儿,毕竟喜安长得太快,又聪慧过人。
他们相谈甚欢,冯喜安倒不乐意了,攥紧冯玉贞的袖口,两眼不留情地瞪过去。
许清晏后背一凉,他抬起头,嘴角还沾着糕点的碎屑,只觉得这一眼实在来得莫名其妙,他可是一句话没说,又是愤恨又是委屈道:“我又碍着你什么了?而且男子汉大丈夫,你老黏着你娘亲算怎么一回事?”
冯喜安正要张嘴辩驳,然而身下的马车陡然停下,车厢里的三个人毫无防备,身形晃荡。
停得太过突兀,冯玉贞心头一紧,赶忙打起帘子,崔净空依然站在窗外,只是此刻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几个风尘仆仆的侍卫单膝跪在他马前,冯玉贞只能隐约听到只言片语:“我们往前……中了埋伏,对面……像是周家……人手众多,不好对付。”
原以为周许联手,今日看来,周谷槐暗自布下一盘好棋,怕是许雍都被他蒙在鼓里。现下许清晏在他手上,许雍必然有所顾忌,短期内不会再轻举妄动。
而周谷槐今日出手,无非是想着一网打尽,倘若许清晏遇险,也大可以栽赃到崔净空身上,许雍到时态度再游离,到时候也做不到作壁上观,不得不搅和进来。
崔净空面色沉冷,他自己倒是无妨,只是……他转过头,停驻在女人担忧的脸上,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压迫着他的胸膛。
他有条不紊道:“田泰,你率一小队人原路进发,你们快一些;李畴,我们绕山路而行,两方于口岸回合。”
几乎没多耗其余的功夫,一声令下,崔净空适才转过身,冯玉贞的指尖紧张地扣着窗台:“可是有人要来杀我们?”
“不。”崔净空淡声道:“是来杀我的。你定会平安无事。”
他将生死脱口得太轻易,浑然不在乎。冯玉贞心口一沉,齿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不成,你也要平安无事。”
她言语难得强硬,崔净空眉眼舒展,从善如流改口道:“好。”
你要我活,我便全力活下来。
马车又重新走起来,冯玉贞却提起十二分精神,按照崔净空的提醒,将车帘掖得很紧,不露出一点可疑的空隙。
他们一行人往西绕行,道路盘旋陡峭,车里的人都扶稳了车座。路途沉默,撇开不提本就敏锐的冯喜安,就连许清晏也察觉气氛凝重,闭紧了嘴。
接下来的路径几乎顺利地出奇,照着这个架势,只要再走上一晚,便能顺利抵达岭南了。
然而越是顺利,冯玉贞越是不安,她自从晌午那时起便心悸得厉害。冯玉贞垂下眼皮,面上覆着一层浅淡的阴影。思及放才崔净空那句话,又觉得委实晦气,替他在心里很是恳切地呸了三声。
很快便日薄西山,光线逐渐黯淡下来。两个孩子一整日没有出去放过风,只得在车厢里偶尔站起,抻抻胳膊和膝盖,冯玉贞也揉了揉肩膀,自嘲大抵是没见过大场面,以至于杞人忧天,过虑了。
恰在她放松警惕的这时,外头骤然嘈杂起来,咻咻的破空声密集传来,冯玉贞只听到“笃——”的几声消失在车侧和车前,其上多了几支直愣愣的羽箭。
马的嘶鸣,刀剑击打,乃至没入血肉的闷声,劈里啪啦全数灌进耳膜。冯玉贞一手兜住一个,叫两个小孩蹲在地上,很听话地捂着耳朵,一声也不能吭。
她内心焦灼,极想掀起帘子,去看战况如何,被刺的人是不是他。可崔净空之前却叮嘱过,无论发生什么,除非到了险境,都绝不要自己开窗或是下车。她手无缚鸡之力,贸然暴露,无异于一个活靶子。
崔净空将剑从一人胸口处拔出,剑尖儿一路滴血,他退至车旁,背身对着她,像是知晓她心急如焚。
他脸上沾着点点喷溅的血珠,宛若玉面修罗,神情却很镇静,对车里的女人安慰道:“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