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 这件事便以何运骏退学了之。何检校领着儿子跟落水狗似的灰溜溜走了,头也不敢抬,更没敢当着崔净空的面坐上轿子。
孙夫子由孙嘉良搀扶着站起, 他瞧着好似忽而年迈了十来岁,原本挺直的腰板也矮了下去,不再如先前那般精神矍铄。
他走到冯玉贞身旁, 对着冯玉贞仓促一拱手, 嘴唇闭得死紧,以袖掩面, 没有任何颜面再见对方。
他一生的风骨全折在今日, 败坏了一位良家女子的名声不说, 更别提人家夫君还在一旁候着。
闹了这么一出,冯玉贞有意领着喜安今日先回去,缓个半日,明天再来。总归方才整个书院都明里暗里往院中窥探,没人还有心思落在念书上。
冯喜安却不肯,她自己主意大,坚持说若是中途走了, 反倒成了自己心虚。
冯玉贞从不强迫她,崔净空站在书院大门前,耐心地负手等她走过来,两人正要并肩离开, 有人步履匆匆, 快步走来,唤道:“……夫人, 请留步。”
循声回头, 来人正是不久前将父亲扶进屋里歇息, 踩着他们的步子出门找人的孙嘉良。
孙嘉良走到女人身前,冯玉贞疑惑地歪了歪头道:“可还有……”
话说到半截,突然眼前一晃,高大的人影戳在她和孙嘉良中间。崔净空冷淡道:“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这个今日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不仅自称为冯夫人的“赘婿”,且官至巡抚,位高权重,若是何检校的反应做不得假,那为何他的妻女衣着朴素,居于城外瓦房,衣食住行,竟无一处看得见半点高门贵户的影子?
可男人的眼珠漆黑,暗不透光,借着身量高挺而睥睨他,把身后的女人挡得一片衣角也露不出来。方才在院中的压抑感重现,孙嘉良蹙眉,只简略道:“这位大人,我有话要同夫人独自说。”
崔净空好似听到什么引人发笑的事一般,他笑了两声,话里话外都透着嘲讽之意:“街上行人诸多,难道你想与谁交谈,对面都要答应吗?”
他未收敛敌意,站在他身后的冯玉贞都感受到了,她捏起身前人的一角衣裳,往后轻轻一扯,崔净空便只得止住了口。
冯玉贞拿眼睛不赞成地瞥了他一眼,闪开中间的崔净空,头向一旁偏了偏,对着孙嘉良道:“是关于什么事的?”
孙嘉良缓缓摇了摇头,望见崔净空那张阴沉森冷的脸,暗想此人实在喜怒无常,谨慎道:“夫人,可否另寻一处地界,我想单独与你说。”
在他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也罢,竟如此恬不知耻,提出“另寻一处地界”。
崔净空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这无异于当着他的面撬墙角,一腔邪火烧着五脏六腑,他怒极反笑,径直驳回去:“她哪儿也不去。”
却不料,身后的冯玉贞却不给面子,执意跟他对着来似的:“好罢,我们便往前走两步。”
什么?崔净空几乎怀疑他听错了,极快地、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满面阴霾肉眼可察地僵住了,好似平生头一次如此错愕。
“你,你答应他了?”他甚至破天荒地打起了磕绊。
孙嘉良送过她和喜安数次,人情债最不好偿还,冯玉贞并不多想,只当是寻常事。可崔净空这副情态实在少见,眉眼都含着恳求,跟活生生从他身上割下一块肉似的。
她心头竟也跟着意外生出一点异样的情绪,冯玉贞分明心思澄澈,还是不自然地垂下眼,话语里也带了几分欲盖弥彰:“我跟嘉良往前面走两步,马上就回来。”
“嘉良?”崔净空失魂落魄地低声重复一遍,两个人居然绕开他,十分默契地往前走了,崔净空骤然踏出一步,脸上紧紧绷着:“站住。”
冯玉贞顿足,只听见崔净空接着道:“你们就在这儿,不准动,我走。”
与其叫这两个人去别的地方,倒不如把他们就留在原地妥当。
冯玉贞一怔,这人迈开长腿,分明说的每个字都跟冰雹似的往外砸,落地有声,可两人错身的一霎那,冯玉贞恰与他四目相对,等人走出五步远,她仍有些恍惚,不知在思索什么,孙嘉良喊了几声才堪堪回神。
“夫人?夫人?”
“诶,”她掩饰般地弯起唇,微抱歉意道:“我方才没听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那个男人虎视眈眈地盯瞧着此处,好似一条随时要扑上来撕咬的野狼,孙嘉良不由得嘴上加快,迅速说了一遍:“这位巡抚大人……真是您的夫君吗?”
崔净空将赘婿两个字挂在嘴前,说了个痛快,又出手摆平这场闹剧,在旁人眼里,两人哪里不算是情好甚笃呢?
夫君?冯玉贞心口一动,他们俩并非是夫妻。她心中仍存有顾虑,当年将她狠狠绊倒的那道坎太高,摔得也太疼。
她至今心有余悸,每每好不容易被崔净空哄得心软,可回头望见曾经跌出的伤疤,再度畏缩不前。
冯玉贞只叹了一口气,简略道:“我不知该如何说,我与他之间牵扯的事宜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