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议的钟声响起,文姜跟随着诸位士子们拾阶而上。
稷下学宫的正殿整体建筑遵循壁雍“天圆地方”的理念。庙堂为圆形,基底为两层夯土型台阶。士子们尾随夫子,恭迎王室贵宾之后,也就入殿西向东座就位。
文姜是第一次来到如此郑重其事且威严的议事会场。过往,她经常去看父君跟大夫们议政,但女子是不可参加的。
士子入门之时,夫子们早已盘膝就席。而诸儿则以贵宾身份落席于西座,身旁是宫中的各位夫子,之后便是公子小白与纠。还有那个好无事生非的公孙无知。
文姜不自觉地低头躲在高个儿管仲身后。兴许是高个儿的身材让她很有安全感吧!
诸儿似有若无地四处打量,却不见了文姜的身影。招手唤来近侍,耳语了一番。
因为有王室参加,圆型庙堂的靠壁站上了一圈世子府的侍卫。想必人数也不算少。所以文姜的一切,诸儿想知道并不难。这便是文姜永远都无法避免的保护伞吧!
文姜知道哥哥的侍卫将她盯得紧。也就懒得东张西望了。刚进庙堂有些吵。躲过扫厕所的召忽,仍旧有少许激动,总想着与他新认的老大套近乎。而文姜为了掩藏自己,又怕多与士子熟络了,被侍卫告诉哥哥,而节外生枝,此时异常安静。
倒是高个儿神情严肃,目光炯炯。似乎在观察三位公子们。
宫庭长大的文姜,自是明白这高个儿是个有抱负之人。但凡想一展才华的士子,都视她家的三位兄弟为猎物似的。想必是打量着要逮哪一头吧!只可惜了这帮士子生得晚了些,诸儿哥哥是没戏了。
此次父君专为小白与纠选师保。这高个儿倒是不错。沉稳内敛,有识人之明,进退也是个有礼有节的,据说才华也不错。只是……算了!不想了!文姜对阴谋、算计十分不喜,索性不再烦恼去想那些了。
文姜确实懒得想这些男人的事。毕竟在父君那里听了太多利害,就更不愿伤脑筋了。男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角逐。这也是管仲输与她的原因。因为他们只想赢,便忽略了许多更为重要的东西!想着想着,倒挺可怜起他们男人来。
首席夫子挥了挥手,士子开始就席。那个高个儿轻声对召忽与叔牙耳语了几句,便径自去了士子首席。文姜可不能再跟着了。召忽和叔牙,刻意避后,很体贴地陪着她。
叔牙特意为高个儿解释:“管兄才思敏捷,是士子代表,故去了首席。临走时特意让我俩陪着文宣。”
“管兄还说了,待会要找机会向你讨教。让我俩看牢了你。”召忽不安好心地贼笑道。
“啊!”文姜瞪大了眼睛。难不成那高个儿输了要搬回一城,不放我离开了?
“召忽,你就不要捉弄文宣了。”叔牙瞪了一眼召忽“文宣莫惊!召忽就爱逾越,捉弄别人。管兄是忧你新来乍到,不熟庙议规则而甚是无趣。特意让我俩多讲解。”
“庙议有何规则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规则,只是一些步骤、规矩罢了!”叔牙很有耐心:“文宣,你看那些南侧,大门附近的乐工们。他们奏不同的乐,就代表了不同的指令。我们现时可以说话,但若是乐师奏乐后,就不能私下说话了。文宣若不懂就跟着我们,若是我们没说话,你也不要吱声。若影响庙议是要受处分的。”
“原来如此!甚好!有劳叔牙兄了!”文姜拱手拜谢。
原来,议事之礼的奥妙便在于此:以乐为节,以礼为形,声形并茂,气场巧妙啊!
不同于庭议的自由,雀跃。庙议,讲求的是:气度与从容!
管仲作为首席代表激情发言之后,随着雅逸的金竹之声的节拍,士子们次弟而从容地侃侃论道。既不会像庭议一样辩得面红耳赤,又能成蔚为壮观之势。次弟井然!气势全开!敬慎有加!果真是:
礼乐之兴,在此庙堂之高!
文风鼎盛,在我稷下学宫!
“鮑兄,”文姜趁议事的间当,赞叹道:“愚弟原以为庙议会如庭议一般自由、随性,或者沉闷而枯燥。却不曾想到如此敬慎而肃穆,稳重又不缺乏激情。”
叔牙温柔地笑了。“我华夏以礼乐兴邦。庙议,有尊者在场。必然得敬慎有加。而庭议只是平辈切磋。知礼不若践礼;懂礼不如行礼嘛!”
“稷下学宫,果不愧为天下士子之楷范!”文姜不住地点头赞赏。
管仲发言刚完,落席前不自觉地望了一眼文姜的方向。只见文姜凝神聚色地倾听着庙堂之中士子们的雅谈。她时而蹙眉,时而幽叹。这一切都被管仲看在眼中,让其不免想抽身离席,去与他一起。毕竟听这一众士子的应景之谈,不如与文宣针锋相对来得痛快。
管仲的眼神有些飘忽在外,似乎此时他眼中只有这个不知从哪蹦出的奇妙人儿。这边的文姜,也感觉到有一种力道正在窥探着她。转头到处搜寻了一番,竟然真就对上了那个高个儿。
管仲见文宣与其四目相对,便从容而不迫地微微一笑,像是示好。文姜是女非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