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砸完手机就后悔了。在周围人错愕的目光下,他赶紧捡起手机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都不敢看自己的手机摔成了什么样子。
他想起要去上大学的前一个晚上,自己在客厅收拾行李,铺盖已经邮寄到了学校,衣物和日用塞在行李箱,双肩包装着证件和泡面。
他把钥匙从兜里取出,给父亲说:“钥匙我就不带了。”
他猜父亲会点点头,然后用眼神示意他把钥匙挂在门口。
未曾想父亲问他:“为什么?”
他说:“怕丢,去了也用不到。”
父亲说:“你带着,不论去哪里这都是你的家。”
走之前,宁负在那幅妈妈一针针刺出来的十字绣下面站了好久。
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家”,旁边有竖着的两行字,“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下半部分是一艘停泊在港口的木船。
临走前,父亲还塞给他两百元现金,他本来不想带,怕丢,也觉得多此一举,父亲坚持道:“装好,万一遇到个什么事需要用现金怎么办?”
宁负不以为然,到了学校就把钱存进银行卡了。要是那两百元还在,虽然可能不够修好手机,但至少现在足够去食堂大吃一顿。
这手机摔得毫无道理,也没办法给家里交代。说自己被人工智能惹火了?他只是读取了手机中的健康数据。
宁负知道现在的境况,可能你和朋友聊天说起奥特曼,打开淘宝就会看见首页上推荐的玩具模型。互联网不仅缔造了“地球村”,还编织了一张巨大的蛛网,这张蛛网逐渐成为了每个人在现代社会生存的标配,就和自来水和家用电一样重要。
但这张蛛网同时也在将所有人禁锢,无时无刻收集着信息,有些是为了安全,有些则是为了牟利。尽管每个人都很看重隐私,可是在这张蛛网的不断生成下,这个世界已经在慢慢变得透明,纤细不可见的蛛丝传递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最后交汇在不知名的某处。
宁负知道,工业时代已然落幕,而生态时代只是某些人构想的乌托邦,生态不会占据人类文明发展的主导地位,接力的只会是信息。
信息会取代工业成为人类文明的基础,而步入这个时代后,资源与环境的问题将不复存在,这些都是工业时代的困境,随着地热等新能源的广泛应用,储备有限的化石燃料成为时代弃儿,环境持续恶化,但是人类也有与之对应的手段。在这个时代,信息才是一切生产力,信息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这不是生产方式的变革,而是观念的变革。
比如现在,外卖员的劳动就是人力资源,他们同样也是最基础的生产力,可是在信息时代,科技的发展最终会淘汰外卖这个职业,谁对便捷又美味的饭菜有需求才是资源,这种需求就是信息。
没有人可以阻挡这种发展的趋势,正如全球化一样,每个人都是受益者,虽然也要接受随之而来的反噬。
桃酥可以毫不费力找到自己的寝室,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而现在如果一个人愿意,甚至可以通过网络了解另一个人的全部。
这再正常不过了,他应该早已习惯。但是宁负心里有鬼,他藏着一个秘密。那些流光和噪音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宁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因为人工智能的关切而反应过度。现在这个秘密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可能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能读取健康数据,浏览器的记录应该也会被检索。
就算那个人工智能真的如他所言,遵守法律,没有窥探自己的隐私,那么只要自己再次发作,健康监测里的异常数据也足够让其分析出自己的状况,哪怕不是那么准确,秘密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现在还没到思考这些的时候,没有手机,就没办法付钱,这几天就都得饿着,连活下来都变得困难。宁负第一时间想到了郭颂。
郭颂家里做建筑生意,小有资产,给郭颂的生活费是宿舍其他人的两倍。宁负揣着摔碎了屏幕的手机回到宿舍,坐在电脑前为一会儿开口找郭颂帮忙做心理建设。
他又一次打开了黑月基地,开始在靶场练枪。四四方方的灰色房间空无一物,竖着的四面墙壁依次用浅色写着阿拉伯数字1234,电脑选择的角色默认为超级士兵,端着电磁步枪站在房间中央,不会移动,也不会还击。
郭颂回来后,宁负说:“颂哥,得找你帮个忙。”
“你说。”
“我不小心把手机摔了,想找你借钱修一下什么的。我现在手机直接开不了,连饭都没办法吃。”
郭颂说:“我给你定外卖,你吃完后我陪你去修手机。”
桃酥后来问宁负有吃饭么,可迟迟没有回复,她翻看了一遍聊天记录,确定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如果因为自己喝酒没有报备,宁负就闹脾气,那么这个男孩确实有点儿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她不想看书,准备打几局黑月基地。这时手机响了,是宁负的消息。
“我已经吃饭了。我的手机摔坏了。我正在修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