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问没有回家。
在没有确认李秘死讯之前,他不会离开县狱。
对于李秘,打一开始他是有些欣赏的。
但李秘出身卑微,这注定了他的格局和眼光都无法与官宦人家相比。
宋芝芝是他用来政治联姻的最好对象,但李秘却与宋芝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宋玄问还看到了李秘给宋芝芝写的那首诗。
知女莫若父,宋玄问知道女儿心中仰慕李秘,再加上李秘几次三番给宋家带来了麻烦,还揭发了宋舞阳。
从这时候开始,李秘就已经成了宋家的敌人。
宋家的敌人从来都只有一个下场,就如同多年前那个刚正不阿的御史王世朗一样。
虽然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但宋玄问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
“去查一查李秘的行踪,今日都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或者有没有人见过他,这些人的口供必须统一起来。”
“喏!”
家将们本来就是给宋家做脏活的,对自家阿郎的意思,自是心领神会,这是要将李秘与绿林悍匪彻底钉死作一处了。
县狱里不时传来惨叫声,钱启庸已经借故离开,他并不想掺和这个事情。
“曹不凡不愧是黑阎王,估摸着还要好一会,兄弟们需要慢慢耗死他,阿郎不如先回家?”毣趣阅
宋玄问毕竟年纪大了,又被投毒不久,还被李秘气了个半死,如今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但对于家将统领的建议,宋玄问只是冷哼了一声。
“狮虎也架不住群狼,他曹不凡便有三头六臂,今夜也必栽在此处,要怪只能怪李秘拖他下水,若他还有三分聪明,不如主动杀了李秘,倒是可以饶他一命。”
言毕,他也不再多话,闭目养神,嘴角略带笑容,仿佛终于要祛除心头大患了一般。
然而过不了多久,散出去的家将们开始回禀情报了。
“阿郎,这李秘去了大慈恩寺,而后赶来县狱,最后出现的地方是隔壁不远的义庄!”
宋玄问脸色大变,但很快就满目狠辣:“他去见过薛怀义了?”
“这该死的竖子,竟想联合薛怀义来对付我宋家,该死!”
宋玄问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之处,这也是他的格局和眼光决定的,旁人或许看不到,但他一直提防着薛怀义,关注点自是不同。
家将们有些犹豫,暗自推来推去,窃窃催促着对方,但没有逃过宋玄问的目光。
“别在老夫面前耍心眼,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家将迟疑了片刻,到底是叉手为礼,如实禀报道:“阿郎,义庄那边有些古怪……”
“义庄?有何古怪?”
“李秘到了县狱,被我等兄弟轰走,估摸着向牢头打听了,就去义庄查那个热死的老囚徒……”
“他查那老囚徒作甚?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我等到了义庄之后,发现老仵作昏倒在地,义庄里有具尸体的头颅被割掉了……”
“头颅割掉了?李秘割的?”
家将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等唤醒了老仵作,那老儿说李秘离开之时,一切都好好的,想来该是打昏他的人割去了。”
宋玄问冷哼了一声:“世道变了,什么人都有,居然连死人的头都割……”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不过这有什么古怪的?”
“阿郎……那无头尸穿着老囚徒的破烂号服,但……但身子却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
宋玄问这样的老狐狸,对危机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锐,短短呼吸之间,万千思绪已经从他心头闪过。
“接应四郎的人还没回来么?快去催催!”
照着计划,“绿林悍匪”劫狱,会顺便把宋舞阳劫走,而后把宋舞阳安顿下来,等明日坊门打开了,就秘密送出去。
可直到此时,那些接应者都没有及时回报消息,宋玄问心中越发不安。
正当此时,几个人撞撞跌跌跑了进来。
“阿郎!阿郎不好了!”
“我等被四郎用毒烟熏倒,醒来之时,四郎已不知所踪!”
“胡说八道,四郎毒尔等做甚!”
宋玄问猛然站起来,刚骂出口,心头却咯噔了一下。
“快带我去义庄!”
虽然他不愿去想,但这种可能性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历经世事,见识过不少离奇又荒诞的人间闹剧,虽然不清楚自家儿子为何要逃跑,但种种异常纠结在一起,就好像一张黑暗的网,死死缠住了他的呼吸。
他的脚步甚至有些轻浮,几乎靠家仆驾着他赶到了义庄。
老仵作被打破了头,此时已经睡觉去了,义庄无人值守。
家将们开路,将灯笼全都打亮,把敛房照了个通明。
无头尸仍旧被草席盖着,因为被割去了头颅,暗红色的血液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