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刘纬、周文质馆于京郊。
赵恒遣中使携刘纬奔赴宜春坊李继隆宅致祭。
此时,李继隆六七已过,其子李昭亮四岁荫补东头供奉官,自幼出入深宫,心高气傲,本着长兄如父为理念,宠得李四娘无法无天,并怂恿其殴打朝廷命官……
刘纬下意识的觉得那内侍可能靠不住,硬拉周文质一同前往。
李继隆的丧事极尽哀荣,远远超越潘美、曹彬等开国功臣,仅遗奏亲属牙校就达三十人,两倍于潘美、曹彬。尽管丧事已近尾声,吊唁宾客仍然络绎不绝,队列甚至排到坊外。
李昭亮脸色不怎么好看,特别是在刘纬一声“兄长节哀”之后。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刘纬不得不放低身段,毕竟两人相差整整二十岁。
“嗯。”李昭亮无视一众宾客好奇心,携刘纬直奔后宅。
“人人心中一杆秤,不枉叔父一生都在为国奔走。”刘纬深有感触。
“门外那些人是来吃白食的。”李昭亮瓮声瓮气道,“冷衙门胥吏日常难以为继,习惯蹭红白事糊口。二叔说爹爹杀孽过重,由他们去,权当又做了场法事。”
刘纬差点噎出内伤,不过这事他还真听说过,生活无着落的各部胥吏成群结队奔赴红白喜事现场,以堵门、占席等手段求乞钱财。
“宋相最近……我怕你在外面不自在。”李昭亮振振有词的扔刘纬进后宅。
“纬哥儿今日到的?”阎氏等在正房廊下,李三娘、李四娘随侍左右。
“将将,不敢劳叔母大驾。”刘纬深揖之后,又再拱手,“请三娘、四娘节哀。”
“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你叔父生前一直牵挂你们这些小儿女。”阎氏一改先前疏离,边泪目边道,“中使前来问疾时,最先关心你在缘边安危。”
刘纬道:“侄儿有愧,未能……”
李四娘突然信誓旦旦:“我以后不会再揍你了,爹爹说你在他房前跪了一天一夜,他才答应。”
刘纬差点无言以对:“呃……多谢四娘宽宏大量。”
李四娘这才红着脸转身离去,跑了两步,又回头拽走李三娘。
阎氏也红了脸,“你叔父行事向来霸道,其实没什么恶意,也没针对谁。”
刘纬口是心非:“侄儿明白。”
两人其实没什么话说,一盏茶尽,阎氏见刘纬并无反悔之心,便说起正事:“你叔父给你留了几箱东西,好像是历年表奏,就在书房,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仅是历年表奏,还有贴黄草稿、每战总结、界外地理描述、争端埋怨之语等等,杂乱无章,主次不明,侧重难分,若非站在历史高度,绝对看的人一头雾水,刘纬却因此不知岁月。
“你还要进宫?”李昭亮匆匆寻来。
“可能吧,中使刚才没交待。”刘纬依依不舍。
“快走,快走。”李昭亮心急火燎。
“那这些……”刘纬欲言又止。
“明日给你送过去,还有几箱要不要?”李昭亮直接动手拉扯。
“兄长不看?”刘纬就是一喜。
“我现在哪有时间忙这些?太乱了,你整理好再送回来。”李昭亮一点也不见外的揽着刘纬肩膀,“不能让官家久等,我四岁就开始出入禁中,有不懂的尽管来问,不是外人。”
……
满城灯火通明,显赫于青天白日之下的皇城却是寥寥无几,中书一盏、枢密院一盏、翰林学士院一盏、通进银台司一盏、皇城司一盏。
内东门不常置,惟天子夜出深宫之时,掌灯于幄殿。
当值翰林学士李宗谔倒趋出殿,门外一半大少年抢先作揖。
李宗谔心中迷雾顿时化雨:半夜兴师动众只为这半大少年?
他微微一颔首,退至耳房廊下望月兴叹,但那些许不快忽然又不翼而飞。
张景宗灰头土脸的步了后尘,强颜欢笑道:“官家心情不错,学士要不要来杯热茶暖暖身子?”
李宗谔忽有所悟:难怪宋太初执意求去,这对师徒若是一镇中书、一宠君前,岂不是隔绝内外?
赵恒感慨更多。
眼前的半大少年已脱胎换骨,那抱于胸前的双手满是冻疮、痂痕,那微微低垂的脸上黑紫交错、遍布沧桑,惟独双眸韶华依旧,清澈更胜往昔,且深不见底。
赵恒咽下嘴边那句“卿一路辛苦”,招了招手道:“快过来,坐下说话。”
刘纬避开绣凳,于御案左侧屈膝跪坐:“陛下赋予信任,王学士直面诘难,孙钤辖居中策应,何知州勇于担当,周高品不计毁誉,臣苦在奔走,无功可居,不敢就坐。”
赵恒促狭笑道:“许卿以勤补拙,耶律隆运就是韩德让吧?其孙陪嫁可否?”
刘纬大惊:“臣以为万万不可!”
赵恒殓去笑意:“何故?”
刘纬一语惊醒梦中人:“自从他韩德让呱呱落地,无时无刻不在证明如何心向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