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马翰试着挪动膝盖,但跪下容易、站起难。
“嗯?”
不仅卫绍钦冷哼,一众使臣勋贵也发出无声诘难。
马翰真就不敢再动,以前有刘纬出主意、壮胆,他愿意做孤臣,现在除了胆大,什么底气都没了,又一屁股乱账,再无勇气自绝于同僚。
“还跪着?”张景宗自后殿出,和蔼笑道,“请马指挥赴后殿觐见。”
马翰又惊又喜,急趋入内。
赵恒已将情怀收起:“刘卿举目无亲,马卿既与刘卿互为忘年之交,就去看着点,朕稍后遣使治丧。”
马翰感激涕零:“谢陛下恩典。”
赵恒又道:“归葬一事,朕自有安排,既然刘卿执意陪伴周王左右,岂有不成全之理?”
马翰“噗通”一声跪倒,膝下青砖一分为二,语无伦次的贴地呜咽:“臣……不……不敢,臣不知此事……”
“抬起头来。”赵恒忽然一扬手中奏疏,“此疏无封,卿没看过?”
马翰一脸仓惶:“臣敢死!不敢逾礼……”
“起来吧,卿须记住今日所言。”赵恒将奏疏投入香炉,付之一炬,“转告刘卿遗属,官给丧事,七尽之后,灵柩暂驻汴阳禅惠寺。”
马翰浑浑噩噩的出崇政殿,走了十来步,才又回魂似的转身:“请张锐、魏能、杨延朗、张延禧、李怀岊、白守素入后殿觐见。”
都以为这是在恶心人,唾弃之余,无不感慨小人运道无双。
马翰却毫无优越感,满腹忧愁。刘纬单独给他留了十封信,每年一封,由素娘转交。谁知道里面是什么?若跟奏疏有关,真不如付之一炬。
马翰心急火燎的经刘宅北院后门直入罩房,眼泪流到一半,得知刘纬死而未僵,差点气晕过去:“你们这样胡来,会连累我死无葬身之地!”
杨信威瞒谁都不敢瞒马翰、戴朝宗、石康孙,因为刘纬后手全在这三人身上,也是刘娇、刘慈健康成人倚仗,最少二十年无忧。
杨信威慌而不乱:“郎君再三交待过,不入殓不向马指挥报丧,才想等等看。应为木僵之症,鼻息不通,瞳孔无变……”
“木僵之症?”马翰单膝跪地,一边检索一边问,“蛊毒是什么样?”
“我不清楚。”杨信威实话实说,“但郎君最后一次晕厥前,曾被惟净法师扎醒过。”
“没见过?那不就是厌事多方、罕能详悉?”马翰心乱如麻,“还能挺多久?”
“心跳几无,撑不过今夜。”杨信威再度落泪,“所以不敢让娇娇、宋公知道。”
马翰痛定思痛,默默按下内侍护丧一事,一边命亲随去请惟净,一边快马加鞭,于东华门外隔空招呼约栏官,并在待漏院找了间空房,请卫绍钦出宫来见。
卫绍钦先遣小黄门出宫责骂,遭扣押之后,才怒气冲冲的携杖亲至。
马翰硬挨一杖,将刘宅见闻一股脑的倒了个干净,赵恒口谕也没隐瞒。
两人心思相近,不约而同的想到京师疫情,与刘纬患病时间大致相近。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特别是涉及天文、蛊毒、厌胜等阴私,主谋斩而不赦,其严重程度甚至超过十恶之不道、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卫绍钦遣人入内禀告之际,不计前嫌告诫:“多事之秋,不要胡来,陛下心情欠佳。”
马翰联想力丰富,很快就触类旁通:“一介粪头,敢收某的钱,你们等着……”
卫绍钦正在发作,去接惟净的马翰亲信却空手而归,并带回另一惊人消息,施护也已病入盲膏。
卫绍钦惊恐交加,担心是疫情扩散。
因为今昨两日,赵恒均命内臣赴京师诸坊赐药,以稳人心。若疫情因此入宫,后果不堪设想。
卫绍钦再次遣人入内通禀,并严令皇城各门非必要人事、许出不许进,又传讯赐药内臣今日不得回宫。
赵恒也很上心,命内城巡检钤辖邓永迁携医官四人奔赴刘宅,探疾、详究两不误,护丧内侍则在他坊引而不发。
邓永迁总管内城治安,比卫绍钦更清楚市井纠纷,不仅再次遣人去召惟净,还在与马翰并驾齐驱的路上,将施护病因娓娓道来。
石保兴归葬洛阳之前,恰逢刘纬病重。
郑守均为防万一,命持正前往慈恩寺同石庆孙交涉,想要立契证明钱财去向。
石庆孙一口咬定那是石刘两家的正常账目往来,完全不清楚传法院与刘纬之间的协定。
石康孙的口风则完全相反,承认镇安坊石家库房前前后后共入钱财一万五千贯,均是传法院以刘纬名义入库,七千贯用来清欠,八千贯是刘纬暂时存放。如果传法院征得刘纬同意,哪怕只是书面意思,都能一文不折的取回八千贯。
两兄弟因此大打出手,直至胡氏晕倒在石保兴灵柩前。
石庆孙、石贻孙于次日清晨扶棺洛阳,胡氏惟恐兄弟三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