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拯、陈尧叟很是不以为然,历年童子试均是先阙御前,再入中书,从来与枢密院无关,童子或可言政,参预军事太过儿戏。
沉默之间,水阁在望。
西廊景致别具一格,十余名清贵词臣跺脚取暖。
吃了挂落?
陈尧叟欲言又止。
冯拯资格老,没那么多顾虑,问:“两位中使,诸位内学士在童子面前出丑了?”
宋制,专为天子拟诏、讲读的学士、侍讲、侍读、待制等词臣为内学士,有别于中书舍人、知制诰、直舍人院等外学士。
内属天子,外隶宰臣。
一黄门内侍侧身作答:“内臣不清楚,乐班、金吾、礼官、当直诸班均已出殿,杨司谏君前失仪,种司谏……种司谏晕倒了。”
冯拯咂舌不已,甩了甩两袖清风,换上一副沉痛表情。
陈尧叟五味杂陈,杨亿死不死的无关紧要,但种放与他互为知己,早就成为坊间美谈,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水阁近在眼前。
无礼官,无唱赞。
阁门祗候默默推开殿门。
雏凤清鸣扑面而来:“两年之内,契丹必然倾国南下。”
真有妖童肆虐!
冯拯撩裳、弯腰、垂首、急趋,陈尧叟紧随其后。
“卿等勿行大礼。”赵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冯拯、陈尧叟还是不带一丝犹豫的跪下了,天子直立殿中,东西两侧跪满内侍、宫女,谁敢并驾齐驱?
“卿等平身,为朕解惑。”赵恒道。
“陛下不升座,臣等不敢抬头。”冯拯伏地不起,所言带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愤怒。
赵恒挥手制止内侍升朝礼赞,重归御座方道:“卿等平身。”
冯拯刚直起身子,就看见童子膝下竟然垫有一木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无规矩不……咦,这是黄河?”
刘纬言简意赅:“是!”
冯拯倒吸一口冷气,左手抱笏板,右手指向岭壑交接处,“灵武?”
“是!”刘纬朗声道,“请陛下赐清水一壶。”
稚嫩的双手在地形图上来回穿梭,木盘内的沟壑衔接处多出四道泥封……
数蓝继宗最是感慨,亲眼目睹童子以附会之言将种放打落尘埃,环环相扣可见心思之急巧。
地形图同样如此,若是水先入沟壑,谁会认不出黄河?杨亿又怎会当廷泪下,再者……
算无遗策!
蓝继宗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和冯拯才是此事最大推手,若是无人辨认此图,童子之言也就毫无说服力。
不到十岁,已能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假以时日……
“童子失礼。”清水经刘纬一双小手坠入沟壑,淌过泥封,渐浑渐浊,汇成“几”字形。
“朔方段黄河确实是这个样子,但地势高低分明,又是怎么判断的?”冯拯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是斧正或是找茬,手指从横断地形图的隆起划过。
“童子起来说话。”赵恒和颜悦色道。
“启禀陛下,童子跪坐更自在。纵然偶有错漏,也无人怪罪。”刘纬悄悄推卸责任,并拾起一根零散木条。
“这又是什么?”陈尧叟好不容易才找到存在感。
“教条,舍妹有些跳脱,用来吓唬她,童子胳膊短,这样解说更直白。”刘纬心虚不已,不知道林宪杰怎么想的,竟然把这玩意儿装了进来,多出一杂物无处安放,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只能拿在手里。
“请童子赐教。”冯拯脸红脖子粗,似乎找到了种放晕厥原因。
“不敢当,拾前人牙慧而已。”刘纬手中木条直指那段隆起,“枢相看见的这段隆起,我大宋称之为横山,其实横山并不止这一段。广义上来讲,黄河进出朔方之间的山脉均可称横山,中卫进,葭州出。”
“地势是怎么判断的?”冯拯不为所动。
“水往低处流,若无横山遮挡,黄河何必绕走三千里几字湾?秦渠、汉渠、唐徕渠为何终于灵武附近?只因西有黄河、东有横山、北有戈壁,三者均不可越。”刘纬挥舞教条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河以套名,主形胜也。河流自西而东,至灵州西界,折而北,谓之出套。北折而东,东复折而南,至府谷之黄甫川,入内地迂回二千余里,环抱河以南之地,故名曰河套。
横山作为河套天然屏障,延袤千里,多马宜稼,对于塞外子民来说,无异于屋顶粮仓。”
冯拯怔怔不语,陈尧叟不知所措。
“枢相知道党项尽得河套粮仓,意味着什么?”刘纬毫无顾忌的抬头。
“他敢?”冯拯怒发冲冠。
“他不敢,但诸公给了他勇气,三面黄河、又有戈壁高原可抵契丹西进、回鹘东侵,还有灵州产粮、盐池供盐,进可攻、退可守,再无心腹之患、后顾之忧,为什么不敢?”刘纬无奈轻叹,“童子纵观史书,发现党项已有立国之本,而且只有南下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