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只手挥舞起来,拦车。
很明显,你要是不停下,三个人宁愿你从他们身上压过去也不会闪开。
这样的雪夜,这三个人要是弃车,顺路回县城,大概不到县城就冻僵了。
往前走,靠公路的村庄好像也要十多里路。
要是离开公路去寻找村庄,黑夜当中的茫茫雪野,根本不辨道路,绝对迷失。
看样子三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一辆车了,现在见到有车,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是绝对不能让车过去的。
其实梁进仓也没打算见死不救。
老远就开始轻点刹车,让车慢慢停下,也没有往边上靠,就停在路中间偏右的位置。
没等停下,他和英子早就看清楚了三个人的面目。
肥田村长,王莲凤,梁秉海。
那辆大拖拉机头,正是村里的五零大拖。
肥田村长让大仓给气得住院,这是心病。
他自己比医生更清楚自己的病情。
什么药都不好使,最好的药就是让大仓不好过,吃点苦头,肥田村长病就好了。
只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不管从谁嘴里,都是听到大仓越过越好,在木器厂都红得发紫了。
肥田村长发现,自己这病啊,好不了了。
后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其烈侄子盼来了。
就等着他来送个好消息呢。
没想到宋其烈送来的是更坏的消息。
他说大仓在夏山街上已经手眼通天了。
比方说,现在大仓不管想在供销社买什么东西,只要供销社有的,他都能买到,他想要什么票就有什么票。
孙延成那个徒弟孙业委,现在跟大仓好得跟一个头似的。
孙业委在供销社红得发紫,神通广大,这样的能人居然成了大仓的后勤主任。
街上那些没事干的二流子青年,见了大仓都躲着走。
还有公社大院,俩主任他认识一对,而且据说关系还特别好。
肥田村长气得破口大骂,关系能不好吗,郑主任闺女都跟他办事了!
宋其烈最后跟六叔表示,让他去对付大仓真的无能为力了,而且因为大仓那事,现在孙业委对自己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关系大不如前。
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大概自己在供销社,或者夏山街都混不下去了。
肥田村长大动肝火,废物,怂包,孬种,滚蛋……
怂包滚了,肥田村长也陷入绝望。
真恨不能在医院过年算了。
可是想想就是住在医院,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药,因为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让大仓不好过。
末后决定还是回家吧。
医院这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让人捎信给梁秉海,腊月初六开拖拉机来接他出院。
没想到进了腊月大雪就扑门地下,路上越来越难走。
可是都约好了,梁秉海知道肥田村长很可能已经办好出院手续,就等着自己呢。
于是初六一早,也不管雪不雪的,摘下挂斗来,只开着拖拉机头就来了。
好在拖拉机的驱动轮是人字胎,防滑性能极强,不怕路上积雪。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路之上老是冻油。
在村里的时候,大拖拉机头放在一个大仓库里,里面还算暖和。
可是走在路上,刚过了夏山街,就冻了油。
这年头对柴油的标号也不是很清晰,基本一年四季加一样的油。
梁秉海还算先进,他从公社拖拉机站加的是冬天用的柴油。
只是天太冷了,而且很可能这柴油标号不是很高,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负十号,反正走不多远,就冻了油管子。
梁秉海用抹布在油箱里蘸蘸,做成个火把,沿着油路一通烤,好歹把油管子烤开了。
开不多远,又冻了……
这样折腾着,到县城的时候已经过午了。
找了个地方,用自己油箱里的油跟人交换,贴了点钱,换成标号更高的油。
一番折腾下来,等到去医院接上肥田村长,早已经是晚饭以后了。
既然砖车来了,那就往回走吧,反正肥田两口子早就准备好了,巴巴等一天了。
路上也是很冷。
毕竟大拖拉机的车棚密封不行,除了车外边没有风,满棚里全是寒风。
梁秉海坐中间开车,肥田两口子一边一个,冻得鼻涕水淌成河。
冷也没办法,只要这样能顺顺利利到家也好啊。
可是出来县城才十多里路,大拖拉机的前轮突然没气了,方向一偏,拖拉机头差点掉沟里。
这就多亏了驱动轮的人字胎了,抓地性能那不是一般地强,梁秉海一个急刹,居然出出溜溜的还能把车刹住。
这要换了其他车辆,他这一脚急刹,早就转十八个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