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闻宸王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没想到手下之人也是,难伺候得很。别说柳默这几日消瘦了,就连他都茶饭不思。
何廷之原先想着等人来了,将以往的招数都使一遍,把人哄开心了,对很多事自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料到此人油盐不进?
眼见着田旺快步走下楼梯,何廷之扭头,对上柳默清冷的面容,心中突然就没了底。
“何大人。”
面前的人突然出声,听得何廷之一激灵,稍微平复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柳大人还有何吩咐?”
柳默瞧着他微拢的眉,轻笑道,“何大人不必紧张,我接到陛下的命令来此巡查,出发之前对何大人也偶有听闻,知道何大人……呵……”
又是一声轻笑。
他话到一半,骤然停下,慢条斯理地举起茶杯,浅抿一口。
茶已经凉了,浮出些苦味,柳默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啊……”何廷之心里刚落下的石头顿时又悬了起来,面上倒是不显山不露水,“是吗?没想到下官的名字还能入柳大人的耳。”
柳默眉毛轻抬,“何大人就不想知道具体是怎样的评价吗?”
这种问题,回答地太殷切不行,不在乎也不行,何廷之稍微斟酌了一下,说道,“大人若是愿意说,下官自是洗耳恭听。不过下官一向认为,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便不惧怕他人言论,好的坏的,人心自有判定。”
柳默听到这番话,稍显讶异,嘴角竟勾起一抹弧度,“这句话说得漂亮,我甚是喜欢。”
“大人谬赞,这实乃下官心中所想。”
“我来这儿之前,听说晋城旱情严重,百姓吃不起饭,饿死者众多,官府不作为,”柳默故意顿了顿,瞥了眼对面人缓缓落下的脸色,这才继续道,“可我到这儿的几日,所见皆与信中不同,看来是有人见不得何大人治理得好啊。”
何廷之听着这话,神色一凛,“不知柳大人是从何处听到的这番话?”
他竟不知周围还有这样的人。
“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总之传到我耳朵里的就是这样了。不仅如此,宫里也知道了。”
何廷之:“岂有此理!污我我倒是不在乎,可‘饿死者众多’这样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万一引起百姓骚动怎么办!”
柳默:“是啊,所以陛下才会将我派过来。”
何廷之听到这两个字,面色严肃了些,“柳大人,不知陛下是如何说的?”
“陛下说,你这些年递上去的折子记录得很详细,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不过此般言论甚嚣尘上,即便是谣传,也得查清楚了,不然如何向百姓交差,你说是不是?”
“自然。”何廷之点点头,“柳大人放心,下官也会着手派人调查的,定把背后造谣之人揪出来。”
他并未完全相信柳默,可又觉得柳默没必要骗他,心中快速掠过几个人,终是觉得不妥。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又听得柳默道,“既然晋城没事,我也不会久待,但离开之前,还要给陛下上报这边的情况,何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如实书写。”
瞧着他略带深意的眼眸,何廷之自以为懂了,顿时笑道,“那下官就先谢过柳大人了。”
柳默总算放下茶杯,摆摆手,“好说。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方便后续收尾。”
“柳大人请说。”
“不知除了施粥以外,还采用了什么样的方式解百姓之急呢?”
何廷之:“天不下雨,土地干旱,目前来看,还是只能先派粥派菜,先让他们把这段困难的时间过去。”
“嗯,也是,”柳默赞同他的看法,又道,“昨日,我的人途径乌啼山,说上面似乎有异动,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大人,是这样的,个把月前,不知何处来的贼子,聚集在乌啼山上,一群人年纪不大,本事却不小,每隔一段时日就会进城抢劫,百姓苦不堪言。”
柳默:“不能剿灭?”
“下官已经派人两度上山,不过乌啼山易守难攻,实在无法剿灭,只能时时防范着。”说罢,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为何不上报?”
这句话可算问到何廷之心坎上了,他不慌不忙道,“不瞒柳大人说,我折子都写好了,只是前几日实在太忙,一时间忘了,待会儿回府就往上递。只盼这匪患能尽早消除,还城内百姓安宁。”
……
不管柳默问什么,何廷之都对答如流,显然早有准备,而柳默派出去调查的人,也没得到任何线索。
周围像是套着个无形的牢笼,他能觉察到不对劲,却摸不着牢门。
柳默扭头看向窗外,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田旺已经快排到了。
何廷之瞧他盯着长队若有所思的模样,于是道,“柳大人您看,虽说现下时节艰难,但百姓还是能吃上饭的,瞧瞧,他们领到了粥和干粮,多高兴啊。人会说谎,下意识的神情却不会。”
柳默眯了眯眼,“是啊,嘴巴能撒谎,身体却不会。”
他一字字咬着,看着楼下经过的两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