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这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只是从姚裴的口中说出来,无论是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语气,都很难让人觉察出半分嘲讽的意思。
张月鹿道:“不敢当。”
“当得起。”姚裴笑了笑,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可言,“最近外面一直有个传言,说正一道和全真道已经达成了约定,这一届的推举大掌教,由正一道全力支持全真道的东华真人上位。等到下一届推举大掌教,全真道投桃报李,再全力支持正一道的继承人上位。两家联起手来,把太平道压下去。正因如此,地师才会一再保举提拔青霄道友,这是在为下一届的推举大掌教提前铺路呢。”
齐玄素的第一反应便是姚裴有怨气。
这也在情理之中,自家长辈大力提拔一个外人,偏偏这个外人还是自己的竞争对手,自己成了大局的牺牲品,换成是谁,也不会心平气和。
可偏偏从姚裴的表情中看不出半点端倪,只有异于常人的平静。
齐玄素再转念一想,姚裴的话也很有道理,全真道东华真人在明知道自己与张月鹿关系密切的情况下,仍旧提拔自己做了主事道士,而且这次金阙议事,地师在继续保举提拔张月鹿的同时,也顺带捎上了自己,怎么看都是在帮张月鹿培养帮手心腹,如果姚裴的说法成立,那么这算不算全真道在履行诺言,向正一道表达诚意?
不过就算是真的,也不意味着姚裴对全真道没有用了,因为全真道还有一个地师的位置,当代地师已经将接近百岁高龄,在不打算冒险渡劫的前提下,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东华真人也是已过花甲之年,无论能否成为七代大掌教,都要考虑他百年后的传承问题。而姚裴还不到三十岁,甚至要比齐玄素小上几岁,就算做不了大掌教,也可以做素有“地师”之称的全真道大真人。
只是有一点,姚裴和张月鹿是第一次见面,直接抛出这样的话题,真的合适吗?这已经不是交浅言深,而是颇有挑衅、发难的意味。
便在这时,姚裴忽然望向齐玄素,问道:“我是谁?”
齐玄素一怔,下意识地回答道:“姚姑娘姓姚名裴。”
姚裴“哦”了一声,说道:“我是姚裴,我们原来是一家人。”
一家人的概念可太宽泛了。在道门之外,同是道门弟子,算是一家人。在全真道之外,同是全真道弟子,也算是一家人。
齐玄素与张月鹿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接言。
谁知道这女子到底想表达什么?
齐玄素甚至想得更深远一些,这些道门俊彦果然都有怪癖,如果将其视作一种病,那么李、姚、张三人都病得不轻。
虽然张月鹿与齐玄素相处时,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但在其他人看来,张月鹿教训道门数一数二的贵公子李天贞,扭断许寇的手腕,差点拧断袁尚道的脖子,还有惩戒白钰茹等等,此类事情不胜枚举,可都跟“好相处”三个字不沾边,甚至有些霸道。
可她不是一味霸道,对待某些人又十分和善,比如齐玄素和沐妗,都不是什么权势人物,要什么没什么,大概只是投缘对脾气,亦或是肯真心对她,正因为她的标准十分飘忽,从不以身份地位而定,所以许多人说她是个孤拐性子,这就是明着“发病”。
姚裴则是暗着“发病”,看起来一个很正常的人,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魔怔一下。就如现在,刚开始的对话还十分正常,渐渐地就有点不正常了,齐玄素是想不明白她到底意欲何为。他听说过一种病人,上一刻还没什么不对,谈笑如常,下一刻就给人一刀,置人于死地,好似变了一个人,关键当事人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他看来,姚裴就有点这意思。
那么在三人中排名最高的李长歌又会怎么“发病”?是一路看天不低头?还是表面上让人如沐春风实则心肝肠肺都是黑的?亦或是身兼张月鹿和姚裴两人之长?
正当齐玄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姚裴仰头望天,继续说道:“这世上最值得相信的就是一家人,最不值得相信的也是一家人。就在刚才,我给自己算了一卦,我若是死,不会死在外人的手里,一定是死在自家人的手中。”
齐玄素干笑一声,心中腹诽:“你干脆说你会死在我手里,绕什么弯子,当真是病得不轻。”
“等等。”齐玄素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这娘们该不会想以此为借口灭了我吧,什么此子不可留,什么先下手为强,这可坏了。”
姚裴忽然看了齐玄素一眼,似乎读出了齐玄素心中所想。
就在这时,张月鹿上前一步挡在了齐玄素身前,隔绝了姚裴的视线。
“他心通。”姚裴喃喃道,“好一个‘心字卷’。”
说罢,她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齐玄素。。
张月鹿深深地看了姚裴一眼:“素衣道友,我们改日再聊,先行告辞。”
“不送。”姚裴又拱了拱手。
张月鹿一拉齐玄素,两人转身离去。
姚裴则是站在原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