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认可的,一种是别人强加的。
自己认可的道德既是束缚,也是力量。
别人强加的道德就只是束缚。
道门有自己的道德准则。
有些人认可这些道德准则,那么这些道德准则就会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他能从中得到力量,一往无前。
有些人不认可这些道德准则,便将这些道德准则视作枷锁束缚,身处其中,无一日不受煎熬,时时刻刻想着挣脱、改变。
到了如今,还有多少人认可,又有多少人不认可,实在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放到金陵府,大约是不认可的人更多一些,否则不会两次大案都牵扯到了此地。也或许是此地太过繁华,更容易榨出油水。
以体量而言,江南道府差不多可以算是道门的第一道府,其位置刚好处于三道势力交汇所在,东边是海,南边是正一道的楚州道府,北边是太平道的芦州道府,西边是全真道的湖州道府,所以哪怕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慈航一脉也无法掌控江南道府,只能是对江南道府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既然没有哪方势力能彻底掌握江南道府,自然不会出现强势的府主。
在这种情况下,江南道府有些类似于昆仑道府,首席副府主和次席副府主变得十分重要,甚至能与府主三足鼎立,而在某些府主强势的道府,首席和次席则只能唯唯诺诺,做个应声虫。正因如此,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在金阙排名并不高。
白英琼如今就担任着江南道府的首席副府主一职,从职位上来看,她是最接近恩师慈航真人的,无奈她的年纪也是最接近慈航真人的,说是师徒,反而更接近姐妹,等到慈航真人退位让贤的那一天,她也时日无多,干不了几年。
这种情况下,如果白英琼非要上位不可,那么她的对手并非师妹张月鹿,而是师父慈航真人。可现实是,慈航真人是正一道推举的大掌教候选人,与慈航真人为敌便是自绝于正一道,无论白英琼有没有这个想法,都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她就知道这个结果,已经认命,而以她的身份地位,也决定了她必然会成为慈航一脉中举足轻重的名宿。
如果类比朝廷,将慈航真人的位置视作皇帝,那么她大约便是顾命大臣一类的角色,所以在慈航真人指定张月鹿为衣钵传人之后,她并没有要与张月鹿为难的意思,反而是决定主动交好这位过去并不算熟悉的师妹,提前铺路。
白英琼平日里并不住在真武观,她在金陵府有一处住宅,不算奢华,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也没有什么引水入府,就是座二进的院子,十分低调,不过知晓白英琼身份的,都将此地称呼为“白邸”。金陵府城内自然不是只有白英琼姓白,可说到“白邸”,就是特指此处。
白邸后宅的小客厅,开启了制冷的符阵,挡下外面的炎炎暑意,甚至有些冷。
“冻死了!”白晓瑾嚷着,她只穿了一件丝绸质地的单衣,有些耐受不住符阵的寒意,毕竟这种符阵还是有些缺陷,不能将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难免太冷或者太热。
白英琼的笑意只有在心爱的女儿面前才如此自然由衷。不过她仍旧是正襟危坐,任由女儿摇着自己的手,只笑不动。
毕竟白英琼与慈航真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多,有个女儿并非很难想象的事情,而这个女儿也只比张月鹿小几岁而已,可以算得上少女了。
“还是将符阵关小些吧。”坐在白英琼对面的人开口说话了,正是张月鹿,她一身道门正装,颇见威严。
白英琼摇头道:“是我太放纵她了,让她在客人面前都没个正形。”她又对女儿道:“嫌冷就多穿些。”
白晓瑾咕哝道:“你们怎么不少穿些。”
“晓瑾!”白英琼佯怒道。
“不妨事的。”张月鹿笑了笑,“我其实不热。”
白英琼一怔,随即讶然道:“难道说师妹马上就要跻身天人了?”
天人除了能御风而行之外,也能寒暑不侵。
“大约就是今年了。”张月鹿点头道。
白英琼笑道:“这可是喜事,师父她知不知道?”
“知道。”张月鹿道,“师父经常来信。”
白英琼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我们当年可没有这般待遇,不能比啊。”
张月鹿摇头道:“师姐取笑我了。”
白英琼十分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再继续说下去,就难逃阴阳怪气的嫌疑,主动转开了话题:“既然如此,还不谢过师姑?”
这话却是对女儿白晓瑾说的。
白晓瑾有些不大情愿,却没有忤逆母亲,脆生生道:“多谢师姑。”
说罢,她来到小客厅的角落,扭动一个木制机关,屋内的寒气立时少了许多。
今天张月鹿前来拜访,自然是与这位师姐搞好关系的,她相信道门的道德准则,却不迂腐,深刻明白朋友越多越好的道理,所以她必须要借助师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