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华从嘴里吐出根啃完肉的鸡骨头,张着满是油腻的大嘴嗔怒道:
“哄你开心?你有发现哥啥时候骗过你?”
“没有没有,我那敢怀疑哥哥呵,我的意思是这样,是…是不敢相信,嘿嘿…”幼娟连忙摇了摇手解释道。
“根儿,上学堂这事能行吗?幼娟她这么大了还要从头念起?一个女孩子家,依娘看就算了吧。”
薛婉珍观念还是比较陈旧的,在心里,她并不赞成翻年就是十六岁(虚岁)的幼娟,还去镇上私塾学堂读书。
“嗯嬷啊,我就这么个妹妹,聪明伶俐,乘现在年龄还不算太大,读几年书至少能识字记数呀,这要求不算高吧。她将来能跟着我闯一闯,也许能嫁个好婆家,否则,又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丫头。”
陈天华半是调侃,半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普及教育,普遍提高国民素质,是时下一件很重要的事,识字扫盲有着深远影响。
再说,男女需要平等,像刘玉芳,李淑贞,还有范家二小姐,她们可都是清末有文化的新兴女性。
“哎呀哥,咋说到我婆家上去了呢,我是不会嫁人的,就一辈子陪着嗯嬷。”幼娟脸一红,把头靠在母亲的手臂上。
“好好…娘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呢,咯咯…”
薛婉珍怜爱地抚摸着小女那绯红的脸蛋,扭头疑惑地问,“对了土根,你让幼娟在哪个私塾读书呢?”
“是这样的,我前天利用写春联的空隙,跟三爹讲了这件事,他说双栖学堂可以插班,让幼娟进去读,就是年龄偏大了些,怕幼娟自己难为情,而乡镇学堂里没问题。”
“那就好,都听你的吧,你的主意老……来来,多吃鱼、肉,少吃些饭。”
“……”
一家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菜汤凉了都重热了一次。
待酒足饭饱,母亲把碗筷一收也不准备洗了,忙碌了一年,除夕夜应该歇息。
大姐亭娟泡了一壶茶,是陈天华从绍兴城里买回的好茶,西湖龙井。
一股清香,醇厚的茶香,随着热气飘逸在屋子里,显得很爽气,宛如后世的空气净化器。
她们三个人每人手上一个暖炉烘着,陈天华把两手交替伸进棉衣袖子里取着暖,一起聆听母亲唠嗑小时候的趣闻。
他们就准备这样守夜。
这时,外面村里放起了鞭炮,鞭炮声时近时远,热闹滚滚。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天空中时不时地绽放出了美丽的烟雾,时而还有红色的烟花出现,就像红透了的苹果在高空中开心地笑。
乡村里每家的鞭炮不过就一封,大户人家放的应该是长封,也就是万响炮。
然后是千响炮,也有百响炮…相互交织在一起。
家境实在差的恐怕连放鞭炮这一形式,也省略了。
由此可见,除夕夜每家放鞭炮的长短,也是体现家境好坏的一个缩影。
社会这个万花筒,有时想装都装不像,同一个村,谁家家境如何,大家都是一清二楚的。
鞭炮过后,稍微有些钱的人家,会放一些类似于后世的冲天炮,或是烟花,算是时下乡村里属于高档的奢侈品了。
乡村的年味儿,除了关起门来吃饭喝酒,就是那噼哩啪啦的鞭炮声。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从一家到另一家,从一村到另一村,连绵不断,不绝于耳,水墨画似的乡村,就这样沸腾起来。
这是陈天华来到清末的第一个除夕之夜。
“幼娟,把哥上城里买来的鞭炮,也拿出来,该轮到我们家放了!”
“嗯,哥!”
幼娟抱着万响鞭炮,有些吃力地放在门外道路边上。
“哥,你快来放吧!”幼娟兴奋地在外面叫喊着。
“嗯嬷,我去点鞭炮啦!”陈天华跟母亲打上招呼,乘着酒兴一跃而起,一溜烟来到湖边的青石板上。
他和幼娟一起,共同把鞭炮从包装盒中提出,然后平摊在路面上。
喔靠,这万响鞭炮摊开还是蛮长的。
他弯腰用火柴点燃了鞭炮,然后快速跳开。
鞭炮立即噼里啪啦地响起,幼娟吓得掩着双耳逃到家门口。
母亲和大姐亭娟都出门口观望,眼里充满着喜悦的泪花。
左邻右舍也都从门缝里往外张望,看看是哪家在放如此长封的鞭炮。
万响鞭炮,它是一个身份和家境富裕的象征。
陈天华家所处的横湖边上,属于西埠头村和东埠头村的所属,这一带都是普通户,充其量是少数几家的富农。
数十年间,就没有哪家放过千封以上的鞭炮。
张婶家算是这横湖里有钱的富农,可也没见他家放过千封,至多是几个百封。
陈天华这么高调的万封鞭炮点燃放出,在这些村民心里,那就是鲤跃龙门的信号。
村民内心宛如五味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