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楚令梧走在一片混沌之中,眼前雾气朦胧,慢慢地,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十分熟悉的场景。
一间四面漏风的破茅草屋,风雪夹杂着冰冷的雨滴飘进来,刺骨的劲风呼呼地刮着。
屋中很是冷清,陈设一览无余,只有一个简易的土灶台和一张铺在屋中央的破草席。
楚令梧看到,一个身影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草席之上,手放在嘴边不停哈气,但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身子暖和分毫。
那个身影看起来是那么柔弱娇小,任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这幅场景,都会忍不住心痛。
那个身影就是她。
当时的她结束了一天的徭役,满身疲惫,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奴役,被鞭打,再在这简陋寒冷的茅屋里短暂的休息。
楚令梧看到前世那个备受折磨的自己,眼中顿起酸涩,一片戚然。
突然劲风吹过,一个矫健的蒙面黑影推门而入,伴随着能让空气结冰的凛冽杀气,瞬间便笼罩在她身躯之上。
楚令梧知道,那是楚令榕派来的杀手。
她已经落得这番处境,楚令榕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脖颈被制住,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她的身体早在重刑之下变得虚弱,无力抵抗了。
那人缓缓拔出了短剑,一道寒芒照过楚令梧呆滞的双眼,她分明看到,剑柄之上,一条青蟒图案的浮雕生动地盘旋其上。
项上一痛,汩汩鲜血顺着脖颈,浸湿了身下的地面,她感到自己如卧海面,意识起伏飘荡。
将死之际,她的一生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划过。
她看到了她的父君,他把她搂在怀里,为她诵读佛经,平静低沉的音调,让人感到惬意而安心。
她还看到了谢怀衣,那张清逸绝伦的面庞正转过身对她微笑,那笑容如春风般和煦,仿佛能融化亘古的寒冰。
她从未感觉自己如同此时此刻这般幸福过,爱的人都在身边,他们都没有离她而去,多好啊……
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详,令她忘记了疼痛,缓缓闭上了双眼……
……
“陛下!陛下?”
勤政殿内,沈蔓兮摇着楚令梧的胳膊,见她还迟迟不醒,眼中的不满更甚。
“楚令梧!”
这一声狮子吼,楚令梧猛地从桌案上抬起头,脸上冷汗涔涔。
“怎么了?做噩梦了?”沈蔓兮关切道。
揉了揉长时间昏睡还有些沉痛的额角,梦境里那刀刃冰冷的触感还令她心有余悸,楚令梧低声问道:“都看得怎么样了?”
“你还说呢!一大早就把人叫进宫帮你批折子,我熬得眼睛都红了!你倒好!倒头就呼呼大睡,全是我在操心!”
天启帝年轻时英明善断,晚年却开始昏聩,宠幸方士沉迷长生不老之法,对朝政几乎不闻不问,留下了一堆烂账。
楚令梧自登基开始,便着手处理这些前朝遗案,每日堆在桌上的奏折如雪片般。她是武将出身,论起治国之才,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便把她刚提拔的沈蔓兮沈太师拉来宫里,大家干脆都别睡。
“都说能者多劳,沈爱卿乃当世第一才女,常自比管仲乐毅,想必这些区区小事,爱卿全都不在话下,有爱卿为朕分忧,朕心甚慰。”楚令梧捂着心口,对着沈蔓兮真诚说道。
她与沈蔓兮相识于微末,十年军旅生涯,沈蔓兮是她不可或缺的智囊。二人虽为君臣,实则亲如姐妹,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而沈蔓兮就是她楚令梧的知己。
“少来这套!我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碰上你这种‘昏君’,信女现在就祈求上苍,赐我一明君辅佐,莫让我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沈蔓兮说着真的做出一副双手合十的模样,虔诚祈求着。
在军营厮混惯了,楚令梧现在虽是天子,但二人却从不在意什么君臣礼节,还是如往常一般互相贫嘴。
楚令梧带着笑意,心中暗道:你可不会辅佐别人,前世楚令榕爱你才华,想要将你招安,你誓死不从,宁愿后半生隐居山林,永不出山。
楚令梧这一生,父亲早逝,母亲不喜,手足相残,所爱不得,是天生的孤苦命。
但在她并不闪耀的人生中,也遇到了许多真心相交的朋友,他们有的指引她,有的敬佩她,有的忠心她,有的怜惜她,让她切实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她并非那么不堪,令人讨厌。相反,她是那么的直率,坦诚,将才出众……有许许多多的闪光点。
纵然她已重活一世,内心凉薄许多,但却十分珍惜这些纯粹的感情。
这次她一定会保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楚令梧暗暗下了决心。
沈蔓兮将一沓沓奏折和整理好的账簿推到楚令梧面前,“还是跟你禀报下吧。自天启十五年之后,我朝国库早已入不敷出,严重空虚,天启十七年涨了赋税,共进了四百万两银子,但却未进账簿,到之后年年账目都对不上,直至今年,已经亏空了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