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的疫情在农历七月中逐渐平息下来。这时候已经到了夏天最热的时候,济南城外的麦田在白热的阳光底下如同金色的海洋。夏初连绵的阴雨散去,连带着随水而肆虐的痢疾杆菌也逐渐消停,来自河北的瘟疫难民成批成批地迁回原籍,留下约莫三百多个病号,依旧在隔离营中养病。
然而赈灾的使命才刚刚开始。因为在疫病最初爆发地的河北数县,错过了一整个夏天。那些荒废了两月的田地,若是水土条件好一点的,还能勉强收到些许粮食;而大部分缺人灌溉的旱地,恐怕要迎来颗粒无收的结局了。而这些缺衣少食的乡下小县,显然也供应不起军队的衣食住行,因此仅有一小支绿营兵马,护送这两车赈灾银子去了河北。每户遭灾的发上一二两银子,让他们勉强度过这个年份。
不过这些地方今年应该是可以免赋税的。百姓早些回去,将旱死的小麦拔了,种些玉米、番薯之类的,到了年底还能有口饭吃。
八贝勒没有跟去河北的,而是留在山东与济南官员扯皮赈灾银的分配问题。此次出动的人员不少,隔离村的原住民、绿营的将士,当然还包括官员士绅,都想要求点额外的补偿,然而朝廷给的又实在有限,僧多肉少,只能尽量不弄出大的怨愤来。最后核算下来,跟着太医们冲在一线的民间大夫们反而得到是最少的,让八贝勒颇为不平。
反倒是叶桂来安慰他:“从前有大疫的时候,咱们这些人都是出义诊的。医馆几年积累下一些银子,来一场大疫都要赔进去。然而不做不行啊,这种时候不出头,谁还认你的招牌?‘医者仁心’,便是赔钱赚名声的事儿。如今还能被八爷惦记一句,实在是世道变好了。”
八贝勒: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最后是云雯将缝在夹袄里的银票兑了一些出来,给义务前来的大夫们发了赏,尤其是不幸罹难的,双份给了家属。没办法,家里的爷们两辈子都是不懂得管钱的,出来的时候连银子都没带够。发现自己又拖了后腿的八贝勒只能再次给媳妇儿鼓掌。
按说处理完了山东的事儿,时间就快到八月了。京里也催着他们回去,然云雯却开始害喜。
说起来这孩子的缘分也是奇妙,在京里好吃好喝地调养着,偏偏孩子就是不来。而到了外头忙里忙外,吃不好睡不安稳的,同房的日子更是一只手都可以数完,恰恰就中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环境和时机太特殊了,八贝勒夫妇一开始着实没注意到孩子已经来了。云雯一开始呕吐的时候,还差点被认为是也染了痢疾呢。八贝勒紧张兮兮地和留守的太医一起跑过来把脉,越摸越觉得不对劲。
老太医:“额,虽然脉象还不明显,但……恭喜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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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沉默了,好半晌,才见他叹了口气,道:“偏生是在这多事的时候,还要烦请老大人保密了。”
老太医久在京城,类似的事儿见多了,差不多一百个诊出了孕事有五十个要求先别外传的。这其中倒不尽是要作妖害人,或是怕被人害,还有是要挑个男主人高兴的时候说出来,讨点欢喜与好处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八贝勒夫妇如今身在大疫刚过之地的特殊情况,老太医表示他非常了解,嘴巴牢是太医的保命属性,绝对不会透半点风声。
等老太医拿了赏金退出去后,屋里就剩下了沉默的夫妻二人。
“……你上次来月事是七月上旬。”八爷回忆道。
云雯也在算日子:“……应该是七月初十的那回有的……”
“……都一个月了……”八贝勒踌躇地搓搓手,“我再给你把个脉。”
云雯默默把腕子递过来,雪白的皮肤被半透明的金色琉璃手镯照映着,更加像是羊脂玉一般。
八爷就在媳妇的腕子上摸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出什么新意来,好些时候更像在发呆。“你说你胃不舒服,还有哪里不好吗?”
“没了,现在倒是想喝水。”
“哦,哦哦。”八贝勒连忙起身给媳妇倒了杯白水,特意试了温度,才递给她。像是盯着什么薄如蝉翼的绝世瓷器一样盯着媳妇喝完水,他又忙不迭将杯子拿回去放桌上,好像那不是个杯子,而是什么伤人利器似的。
云雯眨眨眼。
胤禩被她看得不自在了,也眨了两下眼。
“我其实挺高兴的。”他说。
“我也是。”盼了三年了,孩子终于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噗”地笑了。“爷方才好呆啊。”“明明福晋也是一脸凝重啊,为何先笑我?”
于是乎,满以为可以过一个团圆中秋的万岁爷,收了到来自八儿子的拒绝信。
“您又要当玛法了。”
“为了母子平安,我准备等媳妇儿三个月坐稳了胎再回京。”
还没等皇帝心塞呢,就看到上一句还拒绝了中秋前回家的儿子下一句就伸手要人了:“吃的用的大都能买到,云雯也不是娇惯的人儿。就是之前跟出来的仆妇,都是习武的未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