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阿哥从小就被抱给了苏麻喇姑抚养,慈宁宫的生活平静无波,在这种环境中养出来的十二眼看着就该是第二个宽厚老实的五阿哥。
但人的天性到底是不同的。五阿哥和十二阿哥也是不同的两个人。也许苏麻喇姑会教导着十二韬光养晦,但这样的平静又能持续多久呢?
“八哥,我跟你说啊。咱们底下的这些弟弟也一个个跳出来了。十二是一个,还有十三、十四,最近频频得万岁爷夸奖呢。十三文武双全、侠义心肠,十四聪明大胆,有从前‘巴图鲁’的风范,这可都是万岁爷亲口说的。”
九阿哥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和不甘。“耳熟不?八哥这个岁数的时候,不也被他这么夸奖过吗?老三老四,甚至老五、老七,也是从这个岁数过来的。咱们这位皇上,可真是喜欢十岁出头的儿子,一茬又一茬,他是真不缺儿子啊。关了两个,又出头三个,哈哈。”
世间七宗罪,九阿哥独得“嫉妒”的偏爱。
“小九,你着相了。”八贝勒喝道,声音虽轻却用上了内力,震得九阿哥一个激灵,差点跑极端的情绪被硬生生斩断。
“你为了心中抱负而借助圣宠,还是为了圣宠在办差呢?”方才一直以倾听为主的定贝勒开始输出。
小九睁大了眼睛:“啊,啊这……”
“你有语言和经商上的天分,什么外语一学就通,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如今你在理藩院当差,与蒙古人、藏人、回人,乃至于洋人交涉,为大清周转回旋,居安思危。这是你的事业。我且问你,你是为了皇阿玛的一句夸奖在做这些吗?是为了乾清宫有你爱喝的茶叶在做这些吗?还是为了别人对你卑躬屈膝而在做这些?”
九阿哥被问得涨红了脸,他直觉八哥给出的三个选项都是送命题。“我……我……这些虽然我都想要……但……但是……”
“难道不是因为为国出力本身就是功绩吗?”小八爷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若你谈成了《尼布楚条约》那样的盟约,或者促成西洋人前来朝拜,或者为大清兼并准噶尔和西藏出了大力而留名青史,不比一时夸你‘巴图鲁’重要吗?”
小九愣愣地看着他的八哥,维持着一脸三观被刷新的表情。“兼并准噶尔和西藏,留名青史,我……我吗?”
“是啊,理藩院不是大有可为吗?不然明珠为什么让长子在理藩院位置上呆这么多年,还不是看中了北边的俄罗斯幅员辽阔、火器精锐,为潜在大敌?你抱怨皇阿玛不喜爱你,要我说,他老人家能将你放在这么个能展现才华的地方才是真的宠爱,比他对十三、十四轻飘飘的夸奖更加宠爱。”
九阿哥的眼眶湿了,他笑着擦了擦眼睛:“八哥就会安慰我。弟弟这个位置怎么来的,我还是心里有数的。不过八哥说得对,能在顺心的地方办差是真实惠,比空口的好话强得多。然而当臣子的办差,总还是想要万岁爷一句认可的,万岁认可了,青史才认可,我不想跟八哥十弟这次这样,明明立了功的,却遭受无妄之灾。”
“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去禁烟的。”八贝勒说,“皇阿玛虽没奖赏我,但我提的建言全数采纳,因此免受毒害的人千千万,我已经深感满足。我身为皇子,已是富贵之极,皇亲国戚之间的意气之争,或者宫里茶水的小小委屈不过身上的浮尘,但因我活命的百姓,已是我不可抹去的功勋。
“这几日翻看《增广贤文》,里面有一句话我很喜欢:‘但行好事……’唔……”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云雯轻声将小八爷的话补完。
“对,哈哈。”八贝勒靠在椅背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皇上能任用我,采纳我的建议,为人臣子的还求什么呢?哪怕是萧何、魏征也就差不多这样子吧。真如同太子那样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而成众矢之的的,身边都是阿谀之徒,咱们也消受不起。”
九阿哥真觉得他八哥是人才啊,跟眼巴巴求着皇帝爹认同的兄弟们都不一样。八爷仿佛天生就缺少“孺慕”这种感情,他从来不觉得来自康熙的父爱是一种他应得的东西。无欲则刚,无欲则能跳出兄弟争宠的困局。
万岁爷看八哥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呢?是个体谅父亲的好儿子,但有时候又不那么像儿子。
“爷现在回头想,二爷如今不顺遂,大部分是早年间圣宠太过的缘故。”九阿哥学着他八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道,“他觉得大清的一切都会是他的,于是看铁帽子王、看兄弟们都像是分家产的小偷一样。然而兄弟们总要分封开府的,名下总要有兵丁佐领,总有旗民居于高位与旗主有香火情的……他就有了落差了,觉得大清不全是他的了。还是早年太宠着他的缘故。”
“这话可不兴往外说,被太子知道了平白惹麻烦。”
“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不告诉他,口头上都捧着他。然而实际上,嘿嘿,每长大一个兄弟,就少几个佐领。皇阿玛都生了十七个儿子了,分一分三个旗分没了,就算继承皇位也才只拿着上三旗。他能睡好就怪了。”小九越说越高兴,差点哼起歌